「姊姊、姊姊……菀儿拖累你了……」
伍寒芝咬痛舌尖和唇瓣,努力想把昏昏然的沉重感从脑中驱逐出去。
不能昏,得动脑子啊,思绪动了,就能让自己醒着。
今早她随几位老师傅巡了回大庄外的药场,几味秋季采挖的草药如知母、丹蔘、川木香等,去须、剥除外皮,晾晒至今也差不多能制品。
她在药场与大伙儿一块用了饭才离开,接到信以及菀妹随身配戴的一只月季花香囊时,原本要回大庄的马车立时调头,让一名护卫快马加鞭回大庄调集人马,段霎与其他几人则随她赶往对方信中指定的地方——
往来域外与西海药山之间唯一的一处客栈,春阳客栈。
段霙等人被挡在客栈大堂上,她给了他们一记安抚的眼神,独自上楼。
她见到一位留着山羊胡子、模样似笑弥勒的人,说是春阳客栈的大掌柜,姓顾,叫顾三思。一见到她,顾大掌柜好听话成箩成筐地倒,弯成两道小桥的眼睛从头到尾没拉直过,非常阿谀奉承。
她耐下性子周旋,待见到妹妹完好无缺地出现在眼前,急到都快跳出嗓眼的一颗心终于安稳了些。
她拉着妹妹上上下下仔细察看,顾三思则接续之前所谈的事,笑咪咪道——
「咱们家主子确实仰慕伍家堂大小姐久矣,若两家能走在一块儿,成就这段好姻缘,往后大小姐的事就是咱们家主子的事,真有什么事,主子自会为小姐摆平,让小姐高枕无忧、一生安乐啊。」
她约略是听到这边,人就昏了。
应该只昏过去一小会儿而已,但身子微微震动,耳中听得到轮轴滚动的声响——她竟已不在客栈雅轩中,而是被暗渡陈仓地移到某辆马车里。
可恨,没提防会有这一暗招,段大叔他们可能还以为她仍在原处。
情势不大妙,稍微觉得庆幸的是菀妹还跟她在一起。
她勉强撑起上身,背靠着车板坐起,吃力地抬手抚摸妹妹满是泪痕的娇颜。
「什么拖累不拖累的?傻菀儿……」她牵唇笑,随即又问道:「你觉得怎么样?头也晕乎乎的吗?」
伍紫菀爬过来搂着姊姊的腰,螓首枕在她腿上,小幅度地摇摇头。「我还好……」挺委屈似,小小声又道:「陈老伯说他前两天无意间发现一处开满雪歌花的秘境,那小白花既能入药也能入菜,姊姊很喜欢,我知道的……我请陈老伯带我去,想先去瞧瞧,再给姊姊一个惊喜,结果……然后……老伯的马车半道就被拦了。姊姊,陈老伯他没事吧?」
「没事的,只受了些惊吓,段大叔的人找到老伯,送他回大庄了。」
「嗯,那就好。姊姊,那我们会没事吗?」
伍寒芝以指梳理妹妹的发丝,低声沈吟——
「他们想要什么,我知道的。姊姊不会让谁伤着你,菀儿会没事的。」
「姊姊也会没事的,是不?那个胖胖的顾大掌柜都说了,说他家主人复姓欧阳,单名一个瑾字,今年二十有五,生得高大俊俏,因仰慕姊姊久矣所以迟迟未婚,这次鼓起勇气求娶,是真想与姊姊共结连理……那个姓欧阳的强行把我请了来,是怕姊姊不肯受他邀请,遂拿我当诱饵呢,这事做得确实不大好……但我想,那人是喜欢姊姊,很喜欢很喜欢才这么蛮干吧?」略顿。「姊姊觉得呢?」
伍寒芝内心叹气,实也不知该如何跟性情纯良天真的妹妹说明这一切,只道:「姊姊不能出嫁,你晓得的,我是伍家堂守火女啊。」
伍紫菀依恋地揪紧她的衣袖。「……菀儿其实也不想姊姊出嫁。如果……我是说如果……那个欧阳瑾愿意入赘咱们家,听顾掌柜的口气,欧阳瑾生意应该做很大,肯定是个大忙人,肯定没办法时常待在西海大庄,那……那姊姊、娘亲,还有菀儿,咱们三人还能一样这么开心快活地过日子,不好吗?」摇摇她的袖。「姊姊会愿意招他为婿吗?」
明里暗里这般下刀子、使绊子,人品低下如此,她怎可能答应!伍寒芝此时担忧的是,对方将菀儿一并捎上,这一下完全掐中她的软肋,待得与对方会面,还不知那个欧阳瑾会如何利用菀儿这张天王牌。
要赶紧想个对策才行,不能坐以待毙。
她没回答妹妹的问话,只安抚地眨眨眸,在唇上比了个噤声的动作。
车窗并无封死,她悄悄拉开一道缝,想着段霙曾教过她投石的小技巧,只要她准度够的话,应能拔了发钗上的珠饰当石子来投,将车轴卡坏,如此一来也能多争取一些时间,说不定能等到她的人赶来相援。
马车的两侧和后头各跟着一骑,她更加小心翼翼,将窗子再拉得更开些。
不敢探头出去,很勉强才找到可以投掷的角度。
她发钗上的珠饰有两颗,拔下来捏在指间,手心不住冒汗。
伸出手正欲投出——糟!
眼角余光瞥见一匹坐骑迅速靠近,她以为被对方发现……事实上,的确被发现,但那名负责押送的人根本拿她没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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