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随段大叔一行人回来,她能理解,想必独自一个过惯了,跟谁混作一块儿都觉不自在,只是他不来,她这心竟不如何踏实,没能把他喂好喂饱,觉得欠他的多了去,他要是一直不来,她可能真会挂心一辈子。
傍晚时分,代她跑了趟中原药商域外货栈的大管事返回大庄,听完大管事的回报,确定两批失而复得的药货已确实转交到对方手里,入了对方的货栈大仓,伍寒芝方才觉得能歇口气缓一缓。
结果连晚饭也没吃,她靠着大迎枕斜卧在罗汉榻上忽而迷糊了,手中拿的那一册有关斑蝥等毒物如何炮制的药典根本看没两页,眼皮已沉沉掩落。
之后似乎听到娘亲、菀妹和齐娘进来唤她,在榻边交谈,她以为自个儿应声了,其实就两片唇瓣挲了挲,螓首一偏进到更深的睡梦里。
之所以醒来,是因她熟睡到微张开口。
即将入冬,空气既冷且干,她口鼻一块呼吸,每一口吐纳都涩涩磨过喉头,磨得她口干舌燥,好渴。
拥被坐起,一头青丝泻下,不见任何发钗发带,足下连鞋袜都被脱了去,她先是怔忡了会儿,才想着应是娘亲与齐娘她们怕她睡不舒坦帮她弄的。
屋中幽暗,她没费心神找鞋袜,而是踮着脚跳到圆桌边。
桌上茶笼里向来备有茶水,除有清水外,另外还会备上枸杞子茶或决明子茶,夏季时候则有山楂或梅子茶,她揭开笼盖欲取……呃,一壶清水,里头空空如也,另一壶养生茶……也不见了?
桃仁丫头虽受了伤,还是歇不下来般进进出出、忙这儿忙那儿,非要她这个主子冷下脸来赶人才见消停,傍晚时分她还见桃仁指使灶房的一名小丫头帮忙送茶水过来,怎么这时全空了?还有那壶养生茶呢?谁取了去?
窗子仿佛被风吹动,隐约吹开一道空隙,有光淡淡渗进。
神魂仿佛被风牵引,隐约撩动了什么,她静谧谧走去,探指拨动那渗进的光。
于是窗扇「咿呀」了声被拨开,月光在眼前骤然淌亮。
她望去,屋前的一棵老梅树尽管叶已落尽,枝桠依旧昂扬,立在月下的姿态秀逸中带孤傲,孤傲中藏有清奇,内敛却也力度张狂,韵味甚深。
他就蹲踞在那老梅树干上。
男人对着明月,抱起一壶茶仰首猛灌的模样……还真像一头立在高高山崖上对月嚎叫的大狼。
「我肚子饿了。」略顿。「这里只有茶水。」
一下子已察觉到她屋中动静,邬雪歌骤然从树上窜到她窗前,语气很不满,表情很可怜,好像这大半夜的,她桌上仅有茶和水,着实对不住他。
她听到他肚子闹空城计的声响,唇不禁勾起,心窝又有软到塌陷般的酸疼感。
「那先下碗汤面疙瘩暖暖胃,好吗?」她嗓音轻哑,不自觉哄着人。
他微扬下颚不置可否,仅哼哼两声,手中茶壶递回去给她。
壶里的茶余下不到半壶,伍寒芝喉中干燥,没多想也就喝了。
她学他捧起壶、凑上嘴,仰首咕噜咕噜牛饮,岂料这种灌蟋蟀似的喝法也讲究技巧的,喝没几口,茶水开始往外溢,脸颊和下巴全濡湿了。
她放下茶壶,用手背和衣袖擦了半张脸,低头磨磨蹭蹭,突然叹气——
「我找不到鞋。」
邬雪歌被眼前姑娘弄得又有些懵。
她学他粗鲁灌茶,仰高脸蛋时,喉颈的线条温润优美,脑后是一幕如瀑垂泻的青丝,感觉是丰厚的、柔滑的,他指尖竟隐隐抽颤。
为了上门找碴,暗中跟了她好些天,他见过她这位当家大小姐在外头那些人面前是什么模样……面沈若水、定静沉稳,而且处事圆融、行事果决,即便笑了也是淡淡然一抹轻弧……但他看到的她,远不止这些。
听到她那声懊恼又迷糊的叹声,他都想跟着叹气了。
伍寒芝喉中突然滚出一声惊喘,她瞠圆眼,本能已抿紧双唇。
她人被腾空抱起送回榻上。
等她定下心神去看,原杵在窗外的男人已翻窗进屋不说,目力绝佳的他不知从哪个角落寻到她的鞋,鞋里还收着一双袜,而他正蹲在榻旁抓起她的脚……
两人差不多是在同时领会到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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