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你那处”,绿央却在熟悉的路线里看出来,自己是被风羲扛回了弟子们的宿区。一时也不知这真是风羲在重烬门的住所和管辖的地盘,还是说是她私心所为。只因绿央被扔回的,正是她自己从前的宿舍。
风羲已经扔下她兀自离去,自始至终没跟她说过一句话。
绿央倒庆幸对方也不愿与自己说话,自在地在屋里转了一圈。
过去这么长时间,这屋里的布设与从前全然没有半点分别。
沾了墨渍的的书案,临窗的矮花瓶里斜插着一支未开的白玉兰;旁边摆着一沓她从前四处搜罗来的话本子,一点灰尘不见;一管白玉笛子藏在书堆后头,只露出莹润的一截。
长书案两侧,她和桑桑的床榻也保存完好,全然没有其他弟子住过的痕迹。
一切都跟她离开时一样。
绿央坐在榻边,感觉臀下传来的柔软似乎都与从前没有什么区别。只房梁上那根威灵仙早已枯萎,枯藤却还缠在木梁上不肯离开。
这里的一切都被锁在昨日,唯有草木自顾自地活在自己的时空。
来不及被拖入过去的回忆之中,因为殿上重风的话,已经完全占据了绿央的心神。她坐在榻边上,召出绿蝶,仔仔细细、又尽量保持轻松的语气,编了个看似合理的理由。
绿光来回往复,等了许久的回信也是杂乱无章。绿央看出来前半段出自溪山,断断续续到了后半段却是她师父的话。总体意思大概就是要她小心,溪山已经暂时安抚下来,尽早回去便是。
尽早,她也希望是能尽早回去,甚至恨不得当下就回去。
可事与愿违,这外界的事情一时半会儿哪里能落个称心如意的结果。她俨然已经是架在火上的山雀,无论选哪边都是要被烈火炙烤,保全了前面,后面就会面目全非;保全了后面,前面也得备受煎熬。
更何况,自己现在已经被重风抓了回来。
要说后悔也未曾,即使自己不上去挡下这一击,叫禹梧桐被抓过来,情况似乎也好不到哪里去。在受了伤被抓回来的路上,绿央就已经想明白,这重风原本的打算就是要捉他们几人中的谁回来,否则不可能撤得那样快。
往床榻里面坐了坐,靠在了墙上,绿央才舒出一口气。她又仔仔细细给溪山传了些日常琐碎之言,最后还清了清嗓子附上了一段洋溢着轻松自在的灵言。夫妻二人分别,外界情况吃紧,绿央和溪山也只偶尔能通过密信和阵法隔空相见。她也只盼望着此刻这寥寥之声,能给予亲人少许慰藉。
做完这些,她又仰头看着那枯死的威灵仙发呆。右肩的伤方才在重风殿中就已经崩开,往外渗着血。丝丝的疼痛一点点往外冒,绿央比任何一个时刻都想念桃源。
就在此时,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绿央慢慢转头看去,风羲领着夏书筠已经踏入房中,正巧挡住了光亮和微湿的山风。绿央又将头转了回来。
就这转头的功夫,风羲忽地闪到榻前攥住了绿央的手腕,那指尖淡淡的荧绿光点还未完全散去。
风羲一手钳住她的手,一手掰过她的脸颊,迫使两人目光相对。
“怎么,你的夫君还不来救你吗?”
看见那双琥珀色的眸子里映出自己的脸,绿央感觉自己也被困拘在了那小小的一汪深渊之中。
绿央道:“他只听我的。”
她一手搭在风羲的手腕上,又补充道:“当然,我死了,你们也能见着他。”
那汪琥珀色的渊水缩了一缩,手掌自下颌移到脖颈,而后猛地收紧。
窒息感带来短暂的失神,绿央本能地挣扎着拍打了几下风羲的手臂。无果后,另一只手又捏住风羲的肩头,曲起的指头像抓住惊涛中的浮木,恨不能扎进去。
但真正的浮木不是风羲,分明是她自己,被骇浪打得上下沉浮,却永远靠不了岸,只能在这深渊之中一点点被侵蚀、一点点腐烂。
“为了天下,为了他,你可以做到这般。”风羲的气息近在咫尺,逼人的痛意也在无限靠近,“为何就不能为了自己,回头看看我……”
掐着自己脖颈的手在一字一句间力道也越来越大,绿央觉得那痛意不仅来自自己,还来自这手的主人,自指尖散发,作势要将自己吞噬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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