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悲恰凄凉的歌声幽幽响起,众人循声望去,两垛巨大的火堆正在被人点燃,焦黑的浓烟袅袅升起,空气中突然弥漫起一股奇怪的香气……
“是胡人在焚烧亡者尸体,”李嗣业悄声说,“他们会把死人烧成灰,这样死者的魂灵才会升上他们所说的极乐世界……”
高仙芝点点头,他也知道,笃信机鬼和袄教的胡人都有这个风俗,“嗯,是李天郎的人么?”
“是的,都是番兵营的士卒。”
将那把黄金剑柄的朅师短剑递给身后的亲兵,高仙芝歪头望了望火堆,“奇袭成功,勇夺隘口,生擒敌酋,破敌战阵……哼哼哼,倒什么都叫这个李天郎碰上了,抹也抹不过啊!”
“大将军,李部折损也自惨重,死伤者尽为西凉团劲卒,这下李天郎是折了老本了。”李嗣业叹道,“这等惨胜,对李天郎来讲,可是得不偿失!就这点说,他可没有阿史那龙支聪明!”
“哼……”高仙芝一提马缰,小跑着奔向散发着奇怪味道的焚尸火堆,后面有几个随从咳嗽起来,不是因为呛鼻,而是因为那人肉燃烧的特有气息。
火堆周围跪坐了一地的番兵营李部将士,只要活着的,都在。
萨满巫师唱着送葬的长调,沉重地敲打着手里的法器,为英勇战死的将士送行。看着和自己朝夕相处的弟兄被火舌卷没,化着黑色的浓烟,这些平日里逞勇斗狠,杀身成仁的汉子们无不潜然泪下,不少人痛哭失声,相拥而泣。
“弟兄们,好走啊!”李天郎将满满一壶马奶酒倾倒向熊熊燃烧的火堆,周围诸人也效仿撒酒,翻滚的火焰随之跃动,烧灼出醉人的酒香。
火越燃越大,柴禾中央整齐躺列的尸身渐渐扭曲模糊,再也看不见了。
李天郎剧烈地咳嗽起来,赵陵和阿史摩乌古斯同时伸手扶住他。
鲜血,不仅从身上的绷带缝隙沁将出来,还从嘴里滴落到已经染透血腥的沙场雪地上。
“大人,你受伤这么重,还是下去歇息吧。”赵陵含泪道,“死者已逝,活着的弟兄们可还指望着您那,咱们离不开您啊!”
“主人,歇歇吧!这里有赵兄弟那!”阿史摩乌古斯也劝道,“我把阿里也葬了,”说到累极心裂而亡的阿里,阿史摩乌古斯丑怪的面容不住地抽搐,两滴浑浊的眼泪吧嗒吧嗒地滴落下来。只有来自草原的骑手,才明白良驹的灵性。阿史摩乌古斯侍弄阿里数月,彼此结下了常人难以理解的深情。对他来说,一匹好马比倾国倾城的女人更可爱,他的眼泪从来不为人的死亡而落,却宁肯献给战马,“好一匹骏马,当真可惜!当真心痛!喏,照您的吩咐,我把阿里的尾鬃割了下来,做成枪缨……”
李天郎强力遏止住自己,冲赵陵、阿史摩乌古斯两人笑笑,他不敢再说话,担心忍不住喉头翻涌的气血。他扶住大枪,看到上面班驳的血迹,也看到了阿史摩乌古斯用阿里尾鬃新束的长缨,阿里,你将永远和我一起冲铎!
朔风阵阵,吹拂起猎猎长缨,李天郎仿佛又听见阿里雄浑的嘶鸣……
阿史摩乌古斯根本没有理会远处渐渐走进的高仙芝一干人,自顾将自己的主人扶上马车,他看得出,李天郎是在用最后的力气硬撑,不让自己在部下面前倒下,此时他那里还有力气骑马。
“赶快走,回营找医官诊治。”赵陵低声对阿史摩乌古斯说,“这里我来应付。”
“万众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与义兮,气冲斗牛!
……”
赵陵率先纵声嘶吼,紧接着所有的士卒都放歌高唱起来。
雄壮激扬的歌声,噼啪燃烧的烈火,热血沸腾的赤目勇士,这就是高仙芝走近前来看到的番兵营李部人马。
这样的场景使段秀实、田珍这样最藐视胡人的将领也不由得为之耸然动容。
“李天郎一手锤炼的虎狼之师,名不虚传!”李嗣业叹道,“胡汉奇正之争,可以休矣!”
“此战得胜,李天郎及属下功勋卓著,当可挚蟠龙军旗也!”高仙芝大声说,“诸位当无异议罢?”
没有人能提出什么异议,仅凭西凉团巧夺隘口之功,挚蟠龙军旗就以足矣!
“李天郎那?”高仙芝冲行礼的赵陵摆摆马鞭。
“回大人,李都尉被坚冲突,身先士卒,破阵克敌,堪为我等楷模。然履锋冒刃之时,受创颇重,失血极多,已然支持不住,回营疗伤去了。”
“哦,很重吗?”高仙芝眉头皱了皱,回头对李嗣业说道,“把医官们都叫去,一定要治好李都尉,不管用什么药,都到我大帐里取!”
“告诉你家都尉,本使迟些去看他。”高仙芝重新问赵陵,“折损几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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