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逸儿,”那个高坐上方的人似乎瞬间苍老了很多,“你是朕和阴家女儿惟一的血脉,永远都是。”
——这是,他对那个他生命里惟一不同的女子,惟一能做出的承诺。
少年的背影重重一震,褪去血色的唇张了又张,最终却还是静默。
苍白的阳光从他推开的殿门进入这阴暗的大殿,静静流淌了一地,像满地的泪。
萧子逸在近霞亭找到玉沉烟的时候,她正托腮做含愁脉脉状。石桌上摆着两盘点心,两碟水果,一壶新茶。
“怎么了?”萧子逸问道。
“没什么。”玉沉烟扯唇一笑,意兴阑珊地拨弄着盘子里的点心。
“……不好吃?”一路走来,他也算是彻底见识了玉沉烟对美食非同一般的执着。
“一般般吧。”她不想再在“皇宫的点心竟然还不如猪食”这个令她痛心疾首的现实上纠缠,径直问道,“我们什么时候走?”
根据这半日在此处受到的待遇和子逸进宫后的言行举止来看,玉沉烟个人认为萧子逸这番回来绝对不是因为诸如“即位”这种无趣却够惊悚的理由。何况她也没听说皇帝老儿要驾鹤西归了。
就再退一万步来说,这个国家的皇位继承人有贫瘠到只能临时抓个修道的王子来凑数的程度么?她刚刚还见到一个就差在额头上招摇过市地刻上“我是伟大的皇子殿下”的家伙……
萧子逸默了默,道:“你不喜欢这儿?”
“怎么说呢……老实说我对皇宫最大的期待就是美食和美人,美食嘛,”她瞥了瞥被自己捻得粉身碎骨的酥点,“我已经领教过了。至于美人,幸运的很,我刚刚才去欣赏了‘苍旻第一姝’的芳容。啧啧,真是名不虚传啊。”
萧子逸一惊,望着她笑吟吟的脸:“你去见蓉妃了?”
“嗯,见了呀。果然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倒应了她那名号。还弹得一首好琴。一曲《广陵散》弹得那叫个绕梁三日!那叫个余音袅袅!弹得我都想……”她正卖力地推销,突然注意到面前的人虽然是笑着的,笑意却没到达眼底,心中突地一动,想了想,还是问:“子逸你娘亲……我能去拜访一下么?”
正替她添茶的手微不可察地一颤,但少年说出口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轻松:“家母已经过世了。”
玉沉烟心头一抽,有种想拼命摇晃眼前笑得若无其事的人的肩膀,要他忘记自己刚才愚蠢的问话的冲动。
其实先前与宫女闲聊时,从她们的表情和闪烁的回答中推理一下,再根据多年看宫斗小说的经验,她就已经猜测出整件事情的大概了,
那么,她刚才为什么还要残忍地刺痛他尽力忽略的伤疤?
靠!玉沉烟,你真不是个东西!
紧了紧手指,她讷讷开口:“子逸,我……”
“没关系,”他很轻松地笑着,“沉烟,不要想太多。”
他那样云淡风轻地笑着,仿佛他的人生从来都是晴空万里。
突然觉得自己此刻急匆匆的解释是那样多余和无力,玉沉烟勉强一笑,掩饰般地抿了口茶,再没事找事地将两人的茶杯灌满,扯出好殷勤的微笑,“喝茶,喝茶,呵呵呵呵……”还颇有“先干为敬”意味地举杯抿了一大口。
“你说,如果我当皇帝怎么样?”
噗——————
一道热情洋溢的喷泉横空出世……
这是真话
“咳咳咳……对不起……咳咳……”她手忙脚乱地企图销毁他那精致宫装上令人发指的“罪迹”,却被一双温柔的手阻止了她无济于事的忏悔。
一方素净的绢帕递到她的面前。
“……谢谢。”她尴尬地接过,快速地抹了抹唇角。
不知什么时候退下的宫女适时出现,撤下满桌“雨露均沾”的狼籍,让玉沉烟悄悄舒了口气。
偷眼一觑,意料中地看见他正专注地望着自己,等着她的回答。
“这个问题,很难讲耶……哎,你都不怕隔墙有耳的么?”当今圣上还精神着呢……
“无妨。”简单二字,宣告着他一点不在乎,她接下来的发言可能会害她九族都死翘翘……
——你不在乎我在乎啊!你不要逼我用联姻这种方式陷害你哦……
“呃,这个,那个,呵呵呵……”弱弱地瞄一眼,结果悲哀地发现他整个人都在向外界传达一个信息:我很固执,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回答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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