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数被打断,绿央这下彻底忘记自己刚刚数到几了,又气又恼:“溪山,你真的很烦!都怪你,这下彻底不记得了!”
被唤溪山的人,嘴角扯了个弧度,后背张开巨型的羽翼。不似外界普通鹰鸟的羽翼,那双翅膀通体漆黑,又在岩浆红色的光亮下折射出七彩的芒,层层叠叠的羽毛看起来华丽非常。
那羽翼轻轻一震,人便自石台上飘然而起,幽幽地落在绿央身侧。但仔细看去,那双脚并未落在岩浆之上,有一指的间隙。但溪山却是如履平地,绕着绿央悠闲地走了两步。那群咯猪“嗖”地一下就散开了。
“恩,又怪我?三年了,你一次没数完,次次都怪我?”
绿央很想偏过头去不看这个人,但无奈她动不了,只能道:“不然嘞,这里还有其他活‘人’可以怪吗?”
听完这个话,溪山自顾自地哈哈大笑起来,道:“说的也是。”
没错,溪山是无间炼狱里那个魔头,是绿央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活‘人’。说是人也不太准确,溪山早已入魔,至于何时入魔、为何入魔、又为何甘心待在无间炼狱,绿央不是不好奇,但每次问到,溪山好像很不愿意提及,左右都会转移过去。多了几次,绿央便也不再问了。
反正都过了这么久了,除了溪山,这里也没其他人,两人从一开始的互不搭理,变成了说话拌嘴的“搭子”。
绿央看溪山今天给自己变了一套墨紫的广袖长衫,倒觉得新奇,道:“今日这身不错啊,比你原先那些奇奇怪怪的颜色好多了。”
“我也觉得甚好!”说完溪山还故意甩了甩袖子,又走了几步,换个角度给绿央“欣赏”。
这人关在这底下是不是太无聊了些,隔两天就要变件衣裳来给自己看。
于是绿央又道:“诶我说溪大哥,你好歹也是魔诶,活了没个千年也得几百年了吧,不至于连冲出去的本事都没有吧。这么无聊,你直接出去呗。”
“不是跟你说过了,上头有个专门压我的法阵吗,可厉害得很呢!”溪山说得甚为夸张。
绿央摆出一副“你看我信你吗”的表情,很是无语地道:“你说你,我要是哪天彻底没了,看你不得无聊成什么样啊。小咯猪们又不太喜欢你……”
闻言,溪山脚步一顿,他蹲下来,拿手指头戳了戳绿央的脸颊,道:“诶,我说真的小树妖,真不要我救你啊。虽然本人冲不开那法阵,但救你的本事,那还是有的。”
抛开一开始素不相识,以及对绿央这个不速之客的警惕,两人熟悉了以后溪山不止一次提过要把绿央拉出岩浆池,还可以帮她重塑人形,这对于魔来说根本小事一桩。但每一次,绿央都会拒绝。
“我要是想活,干嘛要跳下来。”绿央回了他一个白眼,“虽然没有马上死成,但这样……也当是为自己曾经那些错事赎罪了吧。”
溪山又换了一边脸戳,道:“赎什么罪?人人生而有罪,若人人都跟你一样想,我这无间炼狱的崽子们不得撑死。”
“噗”地一声,绿央被他逗笑了,道:“那也不失为好事一件啊。只要不是个个都跟我一样难吃就行了,哈哈哈哈!”
笑够了,绿央又冲溪山喊:“溪山你让开点,你太高了,挡着我数数了。”
于是,溪山直接在绿央身边躺了下来,悄悄给树妖周身渡上魔气,好叫那岩浆侵蚀得慢点。从前他也这么做过,但太明显,几次就被绿央发现叫停了。是以,现在都只能悄悄的,收着力这么偷着来。
闭着眼睛躺了一会儿,溪山又突然道:“诶我说小树妖……”
绿央好不容易从头数到五百多了,这一下又断了。于是很不耐烦地道:“又怎么了溪山大魔头!”
“在这儿泡了三年了,那些叫你伤心的人,还没从你脑袋瓜里泡掉吗?”
绿央怔了一下,感觉已经碳化的心好像又抽了一下。
她慢悠悠地、有气无力地道:“怎么可能忘得掉呢……”
“溪山,每次我以为我忘掉了,不会再去想起了的时候,那些事情就会自己跑出来,在我脑子里不停地重演。我像个第三人,站在记忆里看从前的自己,却怎么也无法抽身。我想起我娘,想起那些事,就觉得自己恶心。后来我遇到风羲,我觉得好像又有盼头了,我将所有精神都压在她的身上,没曾想压垮了她,也压垮了我自己。还有夏书筠……好像每一个和我沾上边儿的人,都会变得不好。”
“溪山,我讨厌我自己……”
溪山侧过头,看到绿央眼角好像有水盈盈的东西,但很快就被岩浆蒸发。从前的事情,溪山听绿央断断续续讲过,“讨厌自己”这话他也听树妖说过很多遍了。
他想说他明白的,不然他也不会甘心把自己关在这里。
但他还是只道:“非你所愿,无需自责。至少你并没有让我变得不幸。若你这样的人,都要因为那些事情讨厌自己,我这样的该怎么办,一把老骨头直接烧了算了。”
绿央闭上眼,叹了口气,道:“溪山,你是魔头诶,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溪山又道:“小树妖,那外头当真没有你在意的人了吗。就算你不在意,肯定也有想着你的人吧。不是那几个,而是真心想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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