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样一来,他们就势必要搬到城里的宅子去住了。一来这荒郊野岭的不方便生活,二来人多了这小院太过拥挤。
只是一想到长安城里那座小楼,她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那座宅子本是华鸢为了帮她骗青娘才买下的,现在事情已经了结,她又有什么脸面收下房子?
先不说已经扯平了的师徒之情。明明她已经三番两次的拒绝他的情意,到头来却还要收对方的大礼,这算怎么回事?
可叹现在道观里只剩下卫瑕一个是局外人,她也唯有与他说说心中的困惑和纠结。
两人坐在篝火边,从夜深一直说到天亮。引商不仅说了自己与华鸢之间的纠葛,还说起了这几日经历的一切。听完,卫瑕也跟着叹了声气,一来感叹世间奇事太多,二来感慨华鸢痴心却错付。
因为说到最后,引商明明白白的说了一句,“他对我有情,可是我对他……没有半分男女之情。”
哪怕曾有过师徒之情,那也是她对自己幼时记忆中的那个文雅男子的感激之情,与现在的他无关。
卫瑕曾经也将所有的深情都给了一个女子,而女子在离他而去之后,也对他狠心的说过相同的话。不,说不上狠心。其实这才是对的,明明白白的告诉他实情,才足以让他死心。
他一直未将自己在卫府见到秀秀亡魂的实情告诉别人,而就是在那一晚之后,他才觉得自己真真正正的死了心,从此放下了所有虚妄的念想。
华鸢与他,很是相似。可是,他能明白华鸢心里的悲伤,华鸢却做不到像他一样放下心结。
任引商如何回绝,那个人总是不肯死心,甚至不肯改变分毫。
卫瑕总想着,自己身边这两人一定不止相识了短短十几年。或许,他们之间的恩怨纠葛已经远非他这样的局外人所能想象到。
可是无论如何,这样求而不得、纠缠不清的日子一天天过下去,不会太苦了吗?
都怪世间痴儿怨女太多,谁又能劝得了谁?
“若你不愿再受他的恩情,那就受了我的吧。”眼看着天已经蒙蒙亮,卫瑕从怀中拿出了一张契帖递给她,“就当是我报答你当日救命之恩。”
那是他从姜慎手中买下那座宅邸的凭证。毕竟那房子说是华鸢的,却还是姜慎出钱买的。想到这一点,他在一年前便从姜慎手里将宅子买了过来,只想着以后住着也舒坦些。
引商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契帖,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谢我就免了,那日在街上,如果没有你在,我怕是早已活不到现在。”他笑得坦然,硬是要她收下这东西,“何况,今后我也要住在那里。”
三年过去了,他还记着当初引商在柜坊里问他想不想留下来时的神情。危难困苦之时,有人不惧被牵连伸出援手,这份恩情怎能轻易忘怀。
两人最终相视一笑,引商也没有再推辞,仔细收好了那契帖。而在这时,华鸢也终于从房间里走出来,见他们两人并肩坐在院子里,不由咂了咂嘴,“有什么可说的,竟说了一夜。”
其实昨晚他们所说的一切,他多多少少都在屋子里听见了。
只是有时候听见了,还不如当做什么也没听到。
见他出来,卫瑕不由往他身后望了望,似在好奇苏雅为什么不见了。昨晚引商也将苏雅之事讲了出来,只是两人一时之间都不知道该如何相信这件事是真的,就等着今日再与苏雅好好谈一谈。
有些事,不是逃避就能了结的,总要去面对。
可是当华鸢闪了闪身,露出了身后屋子里的情形时,院中的两人看到的是并排躺在地上的两具尸体。
一具是引商的,一具是天灵的。
引商的心终于彻底沉了下去。几日以来,她一直在欺骗自己,心里想着真正的天灵或许还活着,可是,那只是她自己的心愿罢了。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死的?是我与他遇到厉鬼的那次吗?”好半天,她才终于有勇气开口。
就在华鸢来到这间道观之前,她一直是与天灵相依为命的,而在华鸢出现前的那一夜,他们二人偏偏遇上了一个凶狠的恶鬼,虽侥幸逃命,天灵却被吓得大病一场,从此连说话都有些说不通顺了。
那时她并未多想,只是一味自责。可是现在仔细想想,其实早就该发现其中的古怪才对。
华鸢点点头,“是。”
那一次确实是意外之事,可是偏偏天灵因那恶鬼而死的时候,他与苏雅都在附近。为了帮她脱身,苏雅当即附了天灵的尸身,又随她回了道观,直至今日。而天灵的魂魄飘飘荡荡的没有追上他们的脚步,只能跟着阴差回了地府。
“他是个好人,这一世积了不少善德,魂归地府之后便去转世托生了,这辈子投胎到了一个好人家,一生富贵平安。”当日之事,华鸢也曾自责过,不过事情已经如此了,他能做的只有让那个善良的少年人投生到一个好人家,永生永世无忧无愁。
这似乎是最好的结局了。
引商也不知自己能埋怨什么,亦或是有没有资格去埋怨。但是即便早有预感,在亲耳听到事情经过之后,她却还像是被人狠狠扼住了咽喉,好久好久都喘不过气来。
这一切能怪谁?只能怪她自己。当日若不是她非要拉着他出门,陪伴她那么久的人怎么会无辜枉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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