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到了商君别院之后,发现李水不在。他一边命人去寻李水,一边兴致勃勃的参观。
这里有很多奇怪的东西。蒸馏仙酒的器皿,磨出面粉的石磨,包饺子的擀面杖,蒸包子的大笼屉。
唯独看不见炼丹炉。
赵高心里面乐开了花,然后不动声色的说道:“槐大人对炼丹的事,好像不太认真啊。”
嬴政微微点了点头,叫过来一个匠户,问道:“为何这商君别院中的器具,都与吃的相关?炼丹炉呢?”
这匠户原本就是一个贫苦黔首,遇到李水之前,面朝黄土背朝天,见过的最大的官就是里正。现在突然要面对皇帝,早就吓得瘫倒在地上了。
不过好在这些日子,商君别院里面来来往往的,也有不少高官,因此这匠户还有点心理准备,勉强能够思考。
他战战兢兢的说道:“昔日……昔日盘古开天辟地,清儿轻者上升为天,重而浊者下沉为地。”
说到这里,匠户已经镇定多了,毕竟这套词他是背熟了的,不知道说了多少遍了。即使吓得屁滚尿流,只要起个头,也能顺嘴说出来。
赵高有些好笑:“这些无知的黔首,前言不搭后语。问你炼丹炉,你答什么盘古开天地?”
嬴政倒也没有打断匠户,反正现在闲着也是闲着,看看他说什么再说吧。
匠户接着说道:“凡人生活在地上。呼吸地面上的浊气,食用五谷杂粮,身体里面,早就有不少浊气了。”
“因此槐大人认为,想要成仙,第一步先要用仙家之物,清洗内脏,排干净体内浊气。如此一来,身轻如燕,飘飘若仙。再服用仙丹,方可以登临仙界。否则的话,就好比一片羽毛,被雨水打湿,任凭你怎么吹,它也飘不起来。”
嬴政听得点了点头:“有理,很是有理啊。如此说来,槐谷子整日忙着做吃的,就是为了替朕清洗五脏六腑,只等时机一到,便可以开炉炼丹了?”
匠户躬身答道:“是,槐大人常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
嬴政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然后对赵高说道:“由此可见,知人心难啊。若非今日询问一番,即便是朕,也要以为槐谷子在懈怠了。无怪乎孔子云,人不知而不愠,不亦君子乎。可见‘人不知’三个字,是时常发生的。”
赵高只好躬身答道:“陛下明察秋毫,奴婢佩服。”
嘴上恭维着,赵高心里面却有点不以为然:“槐谷子做这些,当真是为炼丹做准备?我怎么有点不信呢?”
嬴政在商君别院信步行走,先是参观了李水的房,又参观了厨房,之后又试着推了两把石磨。
无论嬴政做什么,匠户都能拐弯抹角的扯到成仙上面去。
嬴政听得心怀大畅,赵高听得羡慕不已。
赵高不是羡慕成仙,而是羡慕李水能找到这种人才。瞧瞧,这匠户吓得一直打哆嗦,可撒起谎来,眼睛都不带眨的。自己若有这样的人才,今日何必去宫中请罪呢?
正在思索间,嬴政已经缓步上了楼梯。这里有一座二层的小楼。
嬴政站在小楼之上,举目眺望,看见商君别院千顷农田,仿佛无穷无尽一样,一直连接天边。
嬴政问那匠户:“这便是试行代田法的良田吗?只种一半田,便可以收获两石以上的粟米。”
匠户答道:“是。不过如今田中的耕户,已经不是原来那些人了。原来的耕户不相信槐大人,受奸人蛊惑,诬告槐大人,已经被坑杀了。”
嬴政点了点头。他对坑杀几个耕户并不在意。该死之人,就让他死好了。
嬴政真正感慨的,还是代田法本身。他说道:“当初朕与众人一样,也对代田法抱有疑虑。为何只种一半田,反而能增产呢?那时候不少文武大臣,纷纷指责槐谷子。”
“若非李信伏尧苦苦哀求,或许朕已经杀了他了。可见众口一词,未必是对的。槐谷子与朝臣们关系不好,当真是他错了吗?”
这话分明是问赵高的。
赵高干笑了一声,说道:“奴婢不知。”
嬴政又自言自语的说道:“我记得槐谷子刚刚入宫炼丹之时,也曾经有不少方士指责他,诋毁他。朕本以为是槐谷子心术不正,激起众怒。调查一番后才发现,原来卢烈那伙方士,嫉恨槐谷子开炉炼丹,断了他们寻找仙山的财路。”
“经此一事,朕再听到有人诋毁槐谷子,就有些存疑了。是不是槐谷子,也触动了他们的利益呢?这朝堂中的重臣,当真像是他们口中所言,想要为万民请命,为大秦着想,所以才要反对槐谷子吗?”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赵高已经无言以对了。只能说道:“陛下一番话,奴婢受益良多。”
忽然,外面有两个衣衫褴褛的老农,战战兢兢的走了进来。
按照商君别院的规矩,衣服上有补丁者,可以免费进来。故而这两个老农,就小心翼翼的进了商君别院。
马山有看门的匠户拦住他们,问道:“尔等何人?意欲何为?”
两个老农从身上掏出秦半两来,说道:“我们来交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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