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老嬷嬷身上还总有一股烟火燎烧的腐朽味道,外祖母说是佛堂的香火气,可他只觉得是该死不死的臭烂味。
然后,他就听到了另外一道截然不同的声音,柔的似水,是他记忆中才能听到的悦耳。
“安嬷嬷,宫中路平开阔,心月不会摔倒的,您尽管放心。”
褚心月略落后兄长褚三郎半个步伐,和妹妹褚心双并排走在一起,温声感谢祖母身边安嬷嬷的好意。
今天的她因为要进宫,和褚心双两人都没有戴帷帽,不仅灵秀柔美的一张脸露了出来,精心涂抹过的妆容也显与日光之下。
世人皆说,人的一双眼睛是天地间最精妙的造物,也是一个人全身最具灵气的所在。
不必刻意寻找,它总能将目光汇聚到这个人内心所至之处。
金黄色的华盖之下,萧焱居高临下地坐在轿辇上,隔着一道珠帘,双眸死死地盯住了说话的女子。
体内的每一滴血液都在沸腾,都在叫嚣,是她,是她啊!
那个生了他护着他却又无情地抛弃了他的女人!
那个仅仅因为一封信就放任他成为孽种不再过问的女人!
那个选择了家人兄长轻飘飘死在他面前血液流了一地的女人!
她的皮肤白皙莹润,五官的每一处都像是经过上天的雕琢,美自天成,秀气外蕴,仿若天上的神女下凡。
她还在说话,淡红色的唇慢慢地一开一合,含出的声音是久远的熟悉。
“嬷嬷,前方有辇车,似是宫中的贵人,我等是否要避到一旁去。”褚心月看了一眼自己的兄长,有些犹豫,就怕辇车里面是女眷,兄长若不避开是大不敬。
褚三郎也想到
了这一点,立刻垂下了视线,表示他们先停下,让辇车先过去。
宫中规矩多,褚三郎牢记着父亲之前交代的话,时刻不敢有失。
“三郎君和五娘子多虑了,陛下后宫至今未有一女。”安嬷嬷手心捏着一把汗,勉强维持住面上的镇定,“前方的华盖辇车,里面坐着的人只会是陛下。”
她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会如此顺利地实现了,本来能吸引建章宫里陛下的一分注意力就是极幸,眼下他们竟然会直接与陛下的辇车在宫道上相遇!
“五娘子,三郎君,还有小娘子,稍后请随老奴一起跪地叩安。切记,不可直视圣颜。”安嬷嬷悄悄看了一眼身边年华正好的五娘子,一颗心嘭嘭直跳。
只要让陛下看到这张和明章皇后相似的脸,褚家的危机兴许就能解了。
这件事她是瞒着老夫人私下计划的,但她相信老夫人即便知道了也不会反驳。
褚家只有这么一次机会,万万不可以错过了。
眼睁睁看着安嬷嬷带着褚家的人越走越近,常平的眉头紧皱,此时他再不清楚问题出在什么地方就不配再坐中常侍的位置了。
老夫人深知陛下与褚家的仇怨难解,根本不敢将褚家的人带到陛下的面前,眼下发生的一切定然是这个老嬷嬷自作主张。
她是褚家的家奴,看来是收到了青州那边的授意。
常平忍着深深的厌恶,想要上前呵斥这个老嬷嬷长眼一些,现在立刻去康乐宫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朕方才说过不准驱逐褚家人,常平,你、要、违、逆、朕、的、意、思。”萧焱的双眸中有红色流淌,他掀开薄唇,一字一句轻的仿佛听不见。
可常平却陡然变色,因为下一刻天子就大笑着从辇车走了下来。
笑声癫狂,常平在宫中的时候第一次听到。
走上前,辇车的龙纹已经十分清晰,加上随之听到的大笑声,不必安嬷嬷嘱托,褚三郎和两位妹妹就恭敬地跪在了地上,双手交叠,额头触放其上。
褚三郎的心里一点不像他表现出来的这般平静,他之前不是没有设想到进京之后会遇到姑母的血脉,龙椅上尊贵的天子。可他没想过会这么快,仅在他和妹妹们进宫的第一天就遇到了。
安嬷嬷的私心他猜的到,可当天子切实地朝着他们走来,褚三郎的心思反而不再是自己的五妹褚心月。
他想知道,流着褚家血脉的天子会不会在怨恨之余还保留着一分与他们这些血亲的好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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