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士准将折子呈上,我粗略扫了一眼,问孟士准:“卿怎么看?”
“臣以为,此事有如下疑点。”孟士准道,“其一,如情况属实,淮江沿线官场的贪腐之风已然成患,且官官相护,牵一发动全身,故而各级官员要想方设法阻止胡师爷的奏折入京,上达天听。”
“其二,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淮江沿线官员既然敢把主意打到军饷上,势必之前已然做过比这更甚百倍之事。而诸般种种,内阁与陛下竟一无所知,臣以为,朝中必有其保护伞。此人竟能将如此巨贪瞒得滴水不漏,包庇纵容多年,恐其于朝政的影响不弱于当年蓝氏。”
“其三,臣猜测,此中种种,弋阳侯恐深知内情。至于弋阳侯是领兵淮江之后才与当地官员同流合污,还是弋阳侯早与此地官员沆瀣一气,尚待查证。然弋阳侯贪污军饷恐为不争之实,故臣认为,此案需彻查到底!”
“嗯。”我又看了一遍折子,点头,“要查也成,只是近日哈丹一行入京,你仔细着,别闹大就是,有什么事,先来回朕。贪腐什么的,历朝历代都有,人有七情六欲,贪欲本就在六欲之中,不过这些人真是贪得过分了点,抓起来通通斩了也不冤。至于你说的那位‘保护伞’……孟卿都是内阁首辅了,他的官再大也大不过你去,你放心大胆地查,凡事有朕呢。”
我沉吟道:“只是有一点。朕记得当初卿说过,弋阳侯与水匪于江面大战,两方就是走了个过场,没死几个人,各自就回去了。弋阳侯为何如此,朕很理解。无非是想立个军功,邀功请赏,官升三级。水匪为何如此,朕就不明白了。”
孟士准抬头看我,我把奏折扔在桌上。
“这世上有个道理,叫无利不起早。水匪又不是开善堂的,兴师动众陪你玩一场,总不能一点好处都不要。你去查查,是谁跟水匪有勾结,又暗中给了水匪什么好处。此为重中之重,查到了立刻回来禀朕。”我揉揉太阳穴,觉得没睡好真耽误事,稍微动点脑子,人就跟着累,“还有,你说派去查案那人叫什么来着?”
“回陛下,此人姓郎名潞城,现就职都察院。”孟士准道。
“这事他办得不错,进展很快,可见是个有本事的人。等这案子结了,调他进兵部武选司吧。”
“臣替郎潞城叩谢陛下隆恩!”孟士准伏倒跪拜。
我摆摆手,叫他起来:“卿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你就走吧,朕要睡觉。
孟士准说:“回陛下,臣有。”
我翻个白眼:“赶紧说!”
“陛下,明日校场,有我朝与狄族勇士的比武大会……”
“不去!”我斩钉截铁地拒绝。
孟士准劝:“陛下还是去吧。”
我当听不见。
孟士准连连叹气:“这几日,大小宴席陛下能推的都推了,若是比武大会再推,只怕狼王一行难免要心生不满。狼王毕竟是狄族首领,千里迢迢而来,陛下总推辞不见,只怕于修好一事有碍啊。”
孟士准说得不假,我任性了这许多日子,也差不多作到头了,再称病不见,说不过去了。
可我还是别扭:“朕不想去。”
孟士准道:“陛下圣明,露个面,应付应付,实在呆不下去,您走就是。迎宾的事,自有礼部崔大人操心呢。”
我斜睨着孟士准:“崔卿知道你这么卖他吗?”
孟士准一脸笑:“陛下别告诉崔大人呗。”
我笑了:“成,那朕明天就去露个脸。”
时隔多日,我又见到了哈丹。
说是很久没见他,其实他每天干了点什么我都知道。我叫听风处盯着他,每天加班加点,除了他上茅厕和睡觉以外,每日大事小情,通通汇报给我。
我知道他去了东市,东市每逢初一十五有大集市,哈丹跟十个狄族勇士买了满满三大车稀奇玩意回来,一边走嘴里一边还叼着糖葫芦,糖葫芦的糖流下来把其中一位勇士的胡子跟头发粘在一起,那叫一个丢人,引来无数围观;还知道他去了京城著名的酒肆,醇香醇香的美酒,他尝了一口,说好喝,把人家店铺包圆,跟勇士们一人扛着一坛,回住处慢慢喝,路上就干掉大半;更有甚者,他还跟礼部的人打听城中是不是有座叫温柔乡的妓馆,里面的头牌是不是叫温香,我问刘岭这件事他怎么看,刘岭答“食色性也,可见蛮夷也不能免俗”,我说对对对一点都没错,所以刘岭你去过几次?
刘岭被噎住,据说第二天温柔乡就关了,停业整顿十五天,谁说情都不行。
我很满意。
所谓比武大会,是异族进京朝见的保留节目。一般在皇家武场举办,双方各出三人比武,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然而事实证明,谁都没打算跟对方讲感情,大家只想尽出精锐,赢。近年来,我朝的阵容基本固定,流水的新秀,铁打的卫明,也就是说,不管前两个上场的是谁,最后一个出场的,一定是卫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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