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干了些什么?”萨利问道。也许是有关公益的事情吧。又问:他和克拉丽莎在一起幸福吗(她自己幸福到极点);她承认,自己对他俩婚后的生活一无所知,只是像人们惯常的做法,匆匆得出结论而已;其实,即便对日常生活在一块儿的人,到底了解多少呢?我们不是都像囚犯吗?!她曾读过一个极妙的剧本,主人公老是在斗室的墙上抓来搔去;她觉得,生活正是如此——人们都在墙上抓来搔去。她对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绝望了(人是那么难弄),便时常到自家的花园里,观赏鲜花,内心就宁静了,这是同男子或女子交往时,从未有过的心境。彼得却道,他不同意,他可不喜爱卷心菜什么的,他宁愿同人交往。萨利道,这话也对,年轻人真美,这时她凝望着伊丽莎白穿过室内。克拉丽莎在她那年纪大不一样呵!彼得能看透那姑娘吗?她守口如瓶呢。彼得承认,看不大透,现在还看不透。萨利道,她像一朵百合花,池边的百合花。不管怎样,彼得不同意萨利的看法:我们什么都不了解。不,我们了解一切,至少他对一切了如指掌。
那么,萨利低声道,正在走过来的一对(她心想,我得去了,要是克拉丽莎不马上来的话),关于那一对,仪表非凡的男人与相貌平常的妻子,他俩一直在跟理查德交谈——关于这类人,你能了解多少?
“这种人是该死的骗子,”彼得答道,一面随便地瞟了一眼。这句话逗得萨利笑了。
这当儿,威廉·布雷德肖爵士在门口停住,审视一幅版画。他仔细瞧画的角上,要看清版画家的名字。他的夫人也在鉴赏。威廉·布雷德肖爵士对艺术的兴味浓极了。
彼得说,一个人年轻时太容易激动,所以不能看透人们。如今老了,确切地讲,我五十二岁了(萨利道,她五十五啦,不过,这是表面上的年龄,她的心还像一个二十岁的姑娘哩),比较成熟了,便能观察人,了解人,同时并不失去感情的力量。萨利道,不错,确实这样,一年又一年地老起来,感情却愈来愈深,愈来愈热烈。彼得道,也许如此,感情越来越强烈,这是可悲的,不管怎样,应当为此而高兴——根据他的经验,感情是越老越强烈的。他在印度的时候,结识了一个女人。他很想对萨利谈谈她。他希望萨利认识她。又说,她结过婚了,有两个孩子。萨利道,你务必请她带孩子到曼彻斯特来——咱们分手之前,你一定要答应这个要求。
“瞧,伊丽莎白在那儿,”彼得说,“她的感情还不及咱们的一半呢,至少现在如此。”萨利注视着伊丽莎白走向她父亲,一面说,“不完全这样,看得出她对父亲的感情相当深哩。”她是从伊丽莎白走向她父亲的步态中,感到这一点的。
那姑娘的父亲老是在瞅她,一面同布雷德肖夫妇俩谈话,心想,那可爱的姑娘是谁?忽然悟到,是他的伊丽莎白嘛,自己却没有认出来;她穿着浅红色上衣,看上去多可爱!伊丽莎白和威利·蒂特库姆聊天时,感觉到父亲在瞅她。于是她走到他跟前,父女俩并肩而立;此刻宴会将近尾声了,瞧着宾客们离去,室内愈来愈空荡荡的,地板上杂物狼藉。甚至埃利·亨德森也要走了,几乎是最后一个,尽管没有人和她谈过一句话,她却要亲眼看看这一切,回去讲给伊迪丝听。宴会快结束了,理查德与伊丽莎白觉得高兴,父亲为女儿感到得意。他不想告诉女儿刚才没认出她,但不由自主地讲了。他说,刚才我瞅着你,心里纳罕:那可爱的姑娘是谁?原来是自己的女儿!她听了很快活。不过,她那可怜的狗在嚎叫呢。
当下,萨利对彼得说,“理查德比过去好了。你说得对。我这就去跟他谈一下,向他告辞。”罗塞特夫人站起来,一边说:“同心灵相比,脑子有什么用?!”
“我会来的,”彼得道,却仍然坐着,待了一会。他思忖:这一切——怎样的恐惧?!怎样的狂喜?!究竟是什么使我异常激动?
乃是克拉丽莎,他自言自语。
她就在眼前。
【注释】
(1)大本钟,伦敦议会大厦的钟楼。
(2)巴斯,英格兰城市,以温泉和古老的罗马式浴池闻名。
(3)平姆里科,伦敦东南部地区。
(4)舰队街,伦敦街名,为新闻界与报馆等集中之地。
(5)圣·詹姆士公园,在伦敦市内,白金汉宫和圣·詹姆士宫附近,是伦敦主要的公园。
(6)理查德·瓦格纳(1813—1883),德国作曲家,革新歌剧,首创“乐剧”。
(7)亚历山大·波普(1688—1744),英国古典派诗人。
(8)出自莎士比亚戏剧《辛白林》第四幕第二场第258—259行。
(9)玛戈特·阿斯奎斯(1864—1945),英国作家、传记家。
(10)原文为“The Proime Minister’s Kyar”,模仿伦敦土音,即伦敦东区的科克奈方言。
(11)都是伦敦的赛马场。
(12)都是伦敦的赛马场。
(13)都是伦敦的赛马场。
(14)温莎王室,对1917年以来的英国王室的称呼。温莎是王室的姓氏。
(15)亚历山大王后(1844—1925),英国国王爱德华七世(在位时期:1901—1910)之配偶。
(16)白金汉宫上升起国旗,表示当时国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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