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一步假设,即令贾皇后真的荒淫无度,宫中禁军上万,个个健壮勇武,何必冒险藏人入宫?要知道贾皇后毕竟不是吕太后,也不是后世的武则天,她是皇帝的妻子,权力依附于丈夫。虽然司马家宗室暂时被压制臣服,但一直虎视眈眈,她怎么可能做如此孟浪之事?
再退一步,即令贾皇后真要藏人入宫,又怎么会垂青像小吏这等人?贾皇后从小养尊处优,父亲是万户侯、丈夫是皇帝,她本人也经历风雨,眼界自然非普通妇人所能比拟;小吏出身低微贫贱,平时可能三个月不洗澡,满嘴黄牙,一腔口臭,又不见有何才学,贾皇后委身于这样一个人,是否太自轻自贱?
再再退一步,即令贾皇后与小吏做了几夕欢娱的露水夫妻,以贾皇后的心狠手辣,怎么会留下这么大一个后患?如果说小吏真正是天生尤物,令贾皇后情不自禁,以贾皇后的手段、权势,在偌大皇宫里藏一个人,应该不成难题,何不把小吏留在宫中常伴左右?
即使贾皇后确实不得已,不能金屋藏娇,保险起见最好让小吏远走高飞,何苦又让他在天子脚下的洛阳街头招摇过市?
招摇过市倒也罢了,小吏的生活似乎也未见很大改善。以贾皇后的身份,随便赏赐点金银珠宝都可以令小吏吃喝不愁,又怎么可能用几件破衣裳打发挚爱?而且她似乎唯恐天下不乱,故意在衣服上留下贾府的痕迹。
凡此种种不合理,唐朝人一概不予考虑,铁了心的要将此事写入《晋书》。
这种不加甄别、一意孤行的行为多次发生,成为《晋书》为人诟病之处。唐朝人刘知几就曾批评《晋书》的编者选材不严谨,好用“稗官之体”,《旧唐书·房玄龄传》里评价《晋书》“好采诡谬碎事,以广异闻;又所评论,竟为绮艳,不求笃实”。这话一点都不冤枉。
除了引少年入宫淫乱,唐朝人说贾皇后还和宫中的人关系暧昧,“与太医令程据等乱彰内外”。
太医令程据是晋朝有名的一个佞人。第一章提到此人曾在咸宁四年(公元278年)向武帝献了一件雉头裘,恰逢武帝提倡节俭,正苦于没有反面教材,程据自己撞枪口,被武帝痛斥。
太医院的太医都是先成为各地方名医,再被搜罗进宫的,程据进太医院时恐怕已经不年轻,更何况从咸宁四年到元康年间,中间隔了二十年,程据搞不好已经是个头发花白、牙齿缺落的糟老头。说正当盛年的贾皇后与这么一个糟老头私通淫乱,未免太妄污古人。
不过虽是无稽之谈,此谣言却并非毫无价值,它从侧面反映了元康年间的贾皇后求子心切。
贾皇后是司马衷嫡妻,她生下的儿子就是嫡长子,到时候贾皇后废黜太子司马遹,立自己儿子为嗣,名正言顺,没人敢不服。只可惜天不遂人愿,贾皇后前后生育四次,都是女儿,分别封为河东、临海、始平公主,最后一个小女儿夭折,追谥为“哀献皇女”。
西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绝育,为求子嗣,陈皇后求医问药花费数千万。贾皇后的情况虽与陈皇后不同,但是晋朝人不懂生儿生女取决于染色体组合,当时的医学又类同于玄学,贾皇后少不得会让太医进呈种种所谓的偏方秘药,有些药还可能取材怪异、见不得人。所以程据每次见贾皇后总是鬼鬼祟祟的,给人留下充分的想象空间,谣言遂起。
从表面上看,求子心切可以构成贾皇后秽乱宫廷的动机,其实不然。
在贾皇后之前相传秽乱宫廷的皇后,有汉武帝的皇后陈阿娇、汉成帝的皇后赵飞燕,且不说这些也只是传说而已,就算传说属实,也都事出有因。陈阿娇本来就不育,后来又失武帝欢心不得侍寝,所以有可能求助外人;赵飞燕本身也是不育,她与妹妹赵合德虽然始终得到成帝宠爱,但是汉成帝荒淫过度,身体每况愈下,到后来必须借助春药才能行房事,生育能力也大有疑问,赵飞燕求嗣心切,出下策借精求子,也是可能的。
贾皇后则根本没有借精求子的必要。司马衷生有太子司马遹、贾皇后生有四位公主,这证明二人都没有生理问题。贾皇后独擅后宫,司马衷是任她摆布的木偶,两人结婚二十年生有四女,虽然不是高产,司马衷已经足够勤奋。
司马衷脑子庸聩,身体未见孱弱。元康年间司马衷正当壮年,夫妻俩通力合作,已成功出产四位公主,完全可以再接再厉,生产出皇子来,贾皇后何必要冒杀身之祸引人入宫?
三、晋世宁
说贾皇后载人入宫会有杀身之祸,这并非危言耸听。虽然说元康年间贾氏专权,但是晋朝贾氏专权与西汉吕氏专权、霍氏专权,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吕后是汉惠帝之母,在当政期间她也得到那些开国老臣的支持,帝国最强大的军队尽在她的掌握之中,刘氏子弟在她的打击之下,要么臣服要么身死,完全丧失反击之力;而霍光专权之时,刘氏宗室的力量已经很弱,霍光的亲信占据了朝堂上上下下,军权也尽在霍光的儿子、女婿手中,霍光辅佐两帝,汉昭帝充分信任霍光,汉宣帝则从民间入主未央宫,在霍光生前,他就是一傀儡摆设,因此霍光才能尽情施展,打下汉宣中兴的基础。
可知吕氏与霍氏的专权是有朝臣与宗室拥护的,无论这拥护是真心还是违心,吕氏与霍氏都能对这两股势力指挥如意,没人敢于违命与敷衍,而贾氏无法做到这一点,无论是朝臣还是宗室,都对贾氏若即若离。
先说朝臣。朝臣都出自势家大户,晋朝皇权衰弱,势家大户空前膨胀,别说贾后,即使是武帝也要忌惮三分,所以武帝在世时一味的纵容公卿,不敢得罪。皇帝尚且如此,何况有窃国嫌疑的权臣与外戚?
在武帝死后的历次政变之中,大部分朝臣保持着他们一贯的风格,冷眼旁观,让你们去闹,自己只要等一切尘埃落定后,随大流跟着跪拜就行了。他们根本没有参与政治斗争的动力,所以乐得逍遥,平时都忙着装清高讲玄言,忙着骄奢淫逸,忙着嗑药服五石散。王鸣盛在《十七史商榷》里叹息说:“晋少贞臣”,这话一针见血。
朝臣们知道,无论是谁当政,都不敢为难他们这些势家大户,反而会想方设法笼络他们。从这个角度来看,他们盼着国家多灾多难。
杨骏上台,加官进爵;汝南王上台,再次加官进爵。杨骏等人心中未必分不清对错,但是他们逼不得已。统领群臣的武器有二:一曰赏二曰罚,现在满朝文武都做出不理不睬的样子,打又打不得,怎么办?只好花钱买人气。结果效果还不理想,公卿们得了好处还卖乖,摆出一种无欲则刚的高姿态,杨骏等人热脸贴上冷屁股,徒增笑料而已。
贾皇后上台之后,这种状况并没有得到改善。众公卿继续保持看客姿态冷眼旁观,做永远不跳下墙头的墙头草。
所以贾皇后只有利用亲戚关系构建自己的内阁,主要依靠河东裴氏、琅琊王氏,还有本族贾氏,再加上一个寒族出身的张华,维持朝堂的运作。贾皇后是幸运的,她的亲戚中有能耐的人不少,比如裴、贾模,元康年间有九年太平岁月,这两人居功至伟。
形势注定了贾皇后的内阁很难有大作为,勉力维持平衡,不出大乱子,这已经是它能力的极限。仅凭着少数几人想推动整个时代向前进,那是不现实的。
元康年间,王戎刘颂等人曾想革除时弊,通过实行《甲午制》等进行吏治改革,这些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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