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不要哭了!”我轻轻安慰他,“小唐活过来了!”
他抬起头,露出红彤彤的眼睛,眼镜不知什么时候不见了,眼神也显出迷离,无法定焦。
“说好了不能特立独行,撇下我一个人算什么?!”他取过水杯喂我喝水,还不停絮絮叨叨,“是君子就不要食言,说好了无论什么样的艰难险阻都要一同面对…”
说着说着,他的眼泪又落了下来。我真是慌了,可见这次着实吓坏了他。我撑坐起来,轻轻拥他在怀,一遍遍抚摸着他的背,连连道歉:“是我错了!老师我错了!原谅我!”
这次孤儿院营救活动中,我算是损伤较轻的,只是头部被砸伤,但无大碍。我之所以伤得不重,说回来还是要感谢挡在我身后的阿福。
“阿福他…”赫连意坐在我的床旁,低头沉重地说,“他去世了…”
这个消息让我哑然失色,继而歉疚万分:“怎么会这样?!老师你说的是香港那个阿福?!”
“阿福早在我们发现他时就已经去世了,”他搓着双手,语气凝重,“跟你没有关系。”
“不是的,不是的!”我瞪大双眼,难以置信,“一定是我没有及时把他送出孤儿院,让他被砸死在里面,是他,一定是他救了我!”
赫连意猛然抬起头,伸手抓住慌张的我,急切辩解:“不是你想的那样!小唐!我们鉴定了,他是在营救那个男童时被砸死的!跟你没有关系!”
“真的吗?!”我的心像被人揪了出来,“都怪我…是我的错…”
“你不要自责了。那个男童名叫永吉,这次多亏了阿福的保护,只是被砸断了右腿,”赫连意侧身指向对面的病床,一个女孩正在照顾自己的弟弟,“他的姐姐名叫卓玛,今年12岁,永吉6岁,他们都是孤儿。”
我望着那对弱小的身影,心里由阿福去世的难过,到姐弟得救的欣慰,真不是滋味。我与赫连意同时陷入深深的沉默,都在心底怀念着那个香港来的义工,阿福。
须臾,赫连意首先打破了凝重的气氛,抬手摸了摸我头上的纱布,打趣地说:“幸亏只是颅外伤,如果领着一个傻子回家,高女士会不会要了我的命啊!”
我抓住他的手,放在嘴里啃咬着,说:“幸亏没有伤到,如果领着一个残废回家,白茅会不会宰了我啊!”
他噌得缩回手,脸上红一阵青一阵,撇过头说:“说起小白,我接到他和窦院长打来的电话了。窦院长真是个好人啊,她说物资不够的话,可以再拨。”
“是嘛!咱们医院总算是有了明主。”我看着赫连意,他还因为刚才的动作而羞赧着不肯抬头,“老师?!”
他盯着地面,全然不管我说的话。我侧头看看他,只见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皱着眉头,突然抬手捂住嘴巴,忙从座位上站起来跑到帐篷外面,继而听到他阵阵呕呃和呛咳的声音。
我吓了一跳,赶快从病床上下来,跑出去查看他的情况。帐篷外,他已经直起身拿着手帕擦嘴,气息不甚平稳。我上前扶住他,焦急万分:“老师脸色好难看啊!是不是又出现高原反应了?!”
他喘息着任我扶他走进帐篷,还没落座,便听对面任护士大声喊道:“赫连主任! 永吉的血压开始下降了!”
赫连意一把推开我,向对面冲了过去,同时跑过去的还有ICU的两名大夫。赫连意吩咐:“把液体滴速调快,上一组多巴胺!再来一支激素!”
我走过去一看,小男孩的状况并不理想,神志昏迷,血压很低,截肢右腿上的纱布血迹斑斑。他的姐姐卓玛紧张地一把抓住我的手,仰起头哭着询问我:“叔叔,弟弟会不会死啊?!”
我蹲下身体擦干卓玛脸上的泪水,安慰着:“放心吧,这里有最好的医生,永吉不会死的。”
那边赫连意拿着电话急切询问:“是邓处长吗?我是赫连意,结古镇的抗生素一直不够用,能不能赶快分配一些过来?!嗯…好的…好…”
赫连意放下电话,阵阵恼骂:“批了那么多抗生素,怎么用的时候这么少?!这里伤员太多了,现在只剩下一箱,真是急死我了…”
旁边的郑群说:“就是伤员太多了,药品才会很快用完。主任你先去歇歇吧,当心自己的身体。”
这里了解赫连意身体情况的除了我,就是ICU的郑群,当年赫连意出事,就是郑群做了他的主治医生。赫连意的身体不允许他逞强,但是倔强如斯,他还是坚决地守在永吉身旁,守了一夜,并要求我睡在永吉的床旁,方便他同时查看两个人的病情。
夜间我醒来,看到赫连意趴在永吉的病床边酣睡,嘴里还时不时小声说着梦话。永吉又让他想起了赫连思思,那一声声的“思思,思思”,喊得我心脏生疼。我轻轻抱他到床上,盖上棉被拥他入睡。
听着帐篷外面北风呼啸,我亲吻着他的夹杂着丝丝银丝的头发,轻轻说着:“老师,别太辛苦!我会心疼!”
作者有话要说:
☆、落叶归根,云悲海思
阿福与近千名遇难者的遗体在寺院安放三天后集体火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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