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屠衍忽然指了指对家门上的春联,笑,“我们也写一副吧。”
钟檐说,“不写,爱写你写。”
申屠衍窘,他想写,也得识字才行啊。
钟檐一脸的不乐意,到了最后,还是铺起了大大的红纸,拿了毛笔,认认真真工工整整的写了起来,钟檐想了一句,又写了一句,申屠衍静静的看他写字,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写字也可以这般好看,他知道他字写得好,虽然他也不知道好在哪里。
不一会儿,桌子上堆起了一座小山,他想,他大概把生平知道的吉利话都写完了。
“好像有点多了……贴哪一副好呢?”申屠衍皱眉。
钟檐认真的看了看桌子上的红纸,挑选了一副,“就这一副吧。”
“写得是什么呢?”
钟檐瞥了他一眼,“自己看。”
申屠衍自然是不认得,想着钟师傅写得肯定是吉利话,也就释然了,也随他去了。
江南的雪,最爱虚张声势,纷纷扬扬下,落了地,却只积了毛绒绒的一层,弄巷里的孩童们红着脸,兴奋的穿梭在金井坊中。
“咦?那时什么?”小孩忽然指了指瓦房门边的红对联,刚从教书先生那里学会了几个字娃娃奶声奶气,“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万木春。”
钟檐站在阁楼的窗户边上,伸了一个懒腰。
他想,春天什么时候来呢?
嗯,或许它已经在路上。
☆、第十二支伞骨·起(上)
落雪的声音;最是寂寥。
像某种小动物的低鸣;不仔细注意的话;绝对察觉不出他的存在,可是蓦然回首,它却一直都在那里。
雪窸窸窣窣的下了一夜。扰得人难以成眠,但是这一日是小年;也没有一户人家这样早的睡,徽州的年俗;大约由来已久;沾染着人间烟火的味道。往年里;钟檐素来是不讲究这些的,可是今年却有些不同。
灶头上还在嘟嘟的冒着热气;可是钟檐仍旧觉得冷,急不可耐的让申屠衍把炭炉的火拨一拨,尽管他的脸上已经因为火光通红了。
申屠衍瞅了一眼钟檐,见他一层面皮子间似乎被染上了一层烟霞一般,不觉舔了舔唇皮。
这炉火,会不会太旺了些?
为什么他的心火也烧得这么旺?
他觉得不能光听钟檐的话,一味加炭火,于是捧出了一坛酒。
仍旧是最烈的烧刀子。
“干什么?”钟檐抬头,却对上申屠衍的笑脸,“钟师傅,你看大过年的,我们也喝一杯吧。”
钟檐端详了酒杯一番,无言的坐下,申屠衍忙给他斟酒,倒完了,两个人就坐在那里干瞪眼,申屠衍浑身不自在,可是有找不出话题来说,最后只有不尴不尬的问了一句,“钟师傅以前也是一个过年吗?”
钟檐没好气,“是啊,鳏寡孤独,我算是占全了。你满意吗?”
申屠衍顿时知道自己说错话了,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可是又继续作死的文,“钟师傅的亲人和我一样,都不在了啊。”
钟檐觉得这两天是不是待申屠衍太好了,好得连他都已经意识不到自己是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节奏了。
钟檐凝视了他几秒,却不知道为了什么软下了心思,到了最后还是耐下性子,回了一句,“咳咳,还有一个妹妹,嫁到外乡去了。”
“哦。令妹想必是一个很乖巧的姑娘。”他嗯了一声,心绪却飘远了,算起来他也是有妹妹的,虽然秦了了说过她不是他的妹妹,虽然她扯了很多的谎话,可是天底下当哥哥的,大概也是一样的心思,想要自己的妹子好,衣食无忧。
秦了了嫁到了番国,也不知道过的好不好?
他正想着,却看见钟檐露出了他从来没有见过的表情,“小妍很乖,可是却最大的一件终身大事上,却是不听我的。小时候我总是想着,我的小妍这么好,一定要嫁个世上最好的男子,后来她果然嫁给了全天底下最尊贵最好的男子,可是我却反悔了,我宁愿她嫁给田间莽夫,能够真心实意将她捧着手心上。”
申屠衍见钟檐面露凄凄之色,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从灶头上取了一叠盐水花生,一罐猪头肉,端在桌子上,一字排开,笑道,“钟师傅也别伤神,嫁出去的姑娘总归是有自己的造化,不是还有我陪着你过年吗?”
钟檐一只手死死抠着花生皮,眼神是不看他的,心里忽然涌现了许多疯狂的年头,他们一个一个的在眼前浮现,又沉下去,然后不可抑制的浮现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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