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一向舌尖嘴利的钟师傅却不知怎么就词穷了,“我说不行就不行,这地是我的,这屋檐是我的,我说了算。”这架势,俨然有了土财主的气势。
好,都是你的。
那人忍不住笑了出来,心中暗道。
那人的脚步却没有挪动,似乎咬定青山,赖在这里不走了。
又过了一刻钟,原本已经渐小的雨势不知何时又汹涌了起来,雨珠子噼里啪啦没有章法的一股脑儿乱砸,街巷之间一股股的水流汇入低处,水坑儿水花锃亮。
已经是深秋,比不得春雨润酥,打在人身上,随着已经浸透的衣裳,那凉意渗入骨髓。
可那人却迎着漫天风雨,就这样站着。
这么大一个木桩子似得,钉在钟家伞店面前,自然是晃眼得很,招摇得很。
不一会儿,街坊邻居看热闹的,凑份子的,围了一圈。
“钟师傅,你家檐下,是长着黄金么,这么踩不得吗?”
“钟师傅,他是你什么人呀,不会是你欠人家钱吧。”
“钟师傅,你门前的是什么人呀,这么大雨,不知道避,魔怔了,还是脑子有坑呀。”
……
可不就是魔怔了吗?
谁也没有察觉雨中的人扯开一丝苦涩的笑来。
钟檐觉得自己耳边都是吱吱喳喳的声音,吵得脑门生疼,咬牙恨道,“还不快进来,别站在我门口丢人现眼!”
听了这话,如临大赦。那人果真很是乖巧的进来,可是身上湿透,雨水滴滴答答顺着衣襟往下滴。
钟檐丢给他一身泛黄的旧衣,道,“别湿了我家的地。”
那人到了内屋,果然很老实的换上,钟檐身体清瘦,这衣服对于对于申屠衍来说,实在算不上合身,明明是长袖长衫,愣是被穿出了短袖半衫的味道。
可是申屠衍却分毫不在意,很是自来熟的就在钟师傅面前的板凳上坐下。
钟檐觉得眼前这么一大块头,着实碍眼,特别是那眼神,好像在赏玩什么字画古董,恨不得每一个毛孔,每一条纹路都要研究个透彻。
真是……奶奶的不爽。
可却是自己叫人家进来,后悔不已,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根。
忽的,他抬头,下定决定道,“雨停了,就给我滚。”
那人却仍是笑得温柔如三月春风,答了一声“好”。
☆、第一支伞骨·起(下)
申屠衍,没有想到,自己这一辈子,还会跟“赖”这个字扯上点关系。
以前在军中,申屠将军,可是出了名的杀罚分明,铁面无私,三军将士,无人不服。末了,到如今,却要靠这个“赖”字过日子,讨生活。
第一日,雨停了,钟师傅第一个念头,便是要把眼前这一尊好不碍眼的大佛移走,可是那人已经不在眼前看他扎伞。他一回里屋,那人却正卸下围裙,桌前,俨然摆着三菜一汤,还有一碗地瓜,蹭蹭地冒着热气,真是让人食指大动。
那人很熟练的拉开椅子,示意他坐下,“钟师傅,吃饭了。”
还真不把自己当做外人。
可是钟檐还是坐下,动了几下筷子,受不了美食的诱惑,马上大快朵颐起来。
钟檐是一个懒人,对于自己的吃食向来不在意,很多时候都是冷饭剩面的过日子,到底没个婆娘,果然连热乎饭都吃不上。
他已经很久没有吃过这样一顿热乎的了。几个小菜虽然算不上精致,却也是可口爽脆,好不下饭。
“怎么样?”申屠衍满脸期待,忍不住问。
“嗯,比起暮归楼的还是差些。”钟檐指了指眼前的几个菜,“这个豆荚太绿,这个红烧肉,嗯,肥肉太多,这个汤……太烫!”
太绿?肉太多?太烫?这算什么理由,申屠衍哭笑不得。
虽然嘴上说着这么多缺点,可是还是被那人风卷云吞,消灭了干脆,连汤汁都没有剩下。
末了,钟师傅打了饱嗝,就径自上床睡去,完全忘记了赶申屠衍走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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