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范宝和吃饱喝足被御天伺候的舒舒坦坦又拍着御天肩膀将人好是夸奖了一番,便一忽儿摸肚子一忽儿扶后腰的走了,他出门向来不走道儿,青天白日的也在天上飞,街上人常常觉得眼前一花亦或头顶一暗,待四处查看却是什么都没有,锁儿楼距离相国寺很有些距离,不过片刻光景,范宝和就已经站在相国寺外的敞院里。
相国寺是皇家寺庙,平日里只有初一十五让寻常老百姓进来上香祈福,除却了这两日,一月里开门让香客进来的次数有限,自打二十年前一别,十年前江湖大乱见过源印一次,彼时他狂气冲天妄想用一把银针将源印戳瞎,却不料险些被源印一袈裟锁进相国寺伏虎牢,艰难逃脱再不曾碰面,两年前他在山脚下林子里打盹的时候却是被源印密音传耳告知再踏进相国寺山界一步便打折他的腿。心不甘情不愿的从西山离开,没几天源印着人带话,让他帮忙护着一女娃,本欲不应,不管三七二十一将传话的人打了个鼻青脸肿,却是看见那女娃画像时候答应了,那是挡当今圣上道的人,既然源印让他护着,他便看着好了。
二十年前下山的路同今日下山的路一模一样,范宝和在京里的时候偶尔来山下树枝上小憩一阵子,能看见那路,却是再也没走过,上山的时候他还是小佛,下山的时候早已是魔物。如今重新踏上这里,一晃二十载,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兜兜转转间他大仇已报只心愿未了,对于源印,早已没有用银针将他戳瞎的想法,他长年天南海北的走,这回难得专程回京,竟是又来找这老和尚晦气的。
正自站在敞院里出神,“吱呀”一声,相国寺门突然被打开了,范宝和一甩衣袖,扬着脑袋看向寺门。
“主持恭候施主多时,施主还请进得寺里再发呆。”不等宝和先说话,开门的那个说话了,说话的是个小沙弥,笑嘻嘻的带了一脸促狭,拱手立掌的时候还笑眼看客人一眼,话里意思是他知道范宝和站门外不敢进来。
“小王八羔子!”范宝和顿觉自己被个小东西给嗤笑了一番,张嘴就斥抬手就要给这小沙弥一根银针,银针已经在手心里,小沙弥却笑嘻嘻跑掉了。
范宝和火冒三丈,追着就要去打这小沙弥,跑了几步,转过大雄宝殿,却是止了脚步,宝殿背面站着一容正方棱胡须全白的老和尚。
范宝和一见这老和尚就是一怔,一时没能言语只眉间的小痣红的吓人,显见这就是源印大师了,不等源印发话,范宝和从发怔里回来,吃吃笑了一声扬声说“老和尚,你托我办事我给你办的尽心尽力,你现在给我主动惹事又是为哪般?”
“混账小孽畜!”源印大师虽然早知道范宝和的脾性,却未料到两人许久没见,见了之后范宝和仍旧口出狂言,遂出声呵斥了,到底是在他身边养了十几载,轻易便惹了大师动怒。
“是是是,本楼主是混账是孽畜,佛门重地本楼主踩一下就要脏,老和尚你以为我爱来,要不是你给本楼主惹事,老子不惜得来!”宝和眼尾气的发红,也不知源印给他惹了多大事儿,还是见着故人意难平,把人给气成这个样子,在玉面鬼煞这里,啥事儿都算不得大事儿,左不过就是一根银针还是一把银针的事儿,鲜少能这样。
源印大师叹一口气,转身往寺里走,宝和站在原地半天,一跺脚终还是跟了上去。及至走到寺后一方断崖处源印大师才停了脚步,宝和跟着大师站定。
“此次皇上出宫,老衲也是始料未及,并非是故意惹皇上见那萧家女儿。”
“放屁,要是没有你的言语,那张载敢将皇上引出宫来?!”范宝和身形修长纤瘦,偏又着一墨绿交颈袍,衣袖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却不及他脾气响,听大师话语闻言就要跳将起来骂人,他是压根不信这老和尚的话。
“我明明说过让这两人永世不得再见,什么时候皇上死了寻人的心再将这萧家女放出去,才不过两年时间,你说我护着这萧家女儿你便将皇上命盘拨正,现在皇上命盘未正却是出了宫!”范宝和越说越激动,恨不能在源印身上撒一把银针。
“皇上紫气光正,老衲并未有改动命盘的本事……只是这次皇上出宫确实是是意外,太傅料想萧家女儿容貌身形俱变,就连性格也是有所变化,没了父母皇宫之气润养,周身的气也暗了下来,皇上该是认不出来,再者就算认出来,他料想我是能有将谎话编圆的本事,便一股脑的要给萧家女造假身份,让她能从京里出去。他不知隐下所有消息的是你,只一味认为我是个手眼通天的人,能瞒着皇上两年,便能在皇上知道人活着时候将人送出京去,我不及将实情告诉他,皇上便出宫了。”
“她在京里呆的好好的,急惶惶跑出京里做什么?!”宝和气的不能自已,一时间想骂的人太多,明明在张府住的好好的,只要有他在,住个十年二十年都不成问题,急惶惶跑出去要干什么?!!
“传闻萧大人身染恶疾命不久矣,穆清便是要急着出京赶往那流鬼见老父最后一面罢。”
如此范宝和就不知道说什么了,半天了骂一声“什么狗屁仁义礼智信,全将人教成个不知变通的木头桩子!自己活得战战兢兢,还想着旁人干什么?!不如就各自顺了各自的命归去便就了了!”先前两句话范宝和还说的火气四溢,最后一句却是渐渐火气少了些,察觉源印看他,便又昂着脑袋横着眼睛骂源印。
“我不管,总之你让我护着仇家之女的,她还顺带管了萧家一大家子,我没有顺势了结了萧家全因为你受人所托,你受人所托为什么要教我给你担这一大摊子,当年还……”宝和越说越生气,最后话未完火又起来,本欲说当年源印同那诸多鸡零狗碎之鼠辈们一齐讨伐他,却是觉得说了未免显出自己的小气来,于是就住嘴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手上血腥太重……”
“我爱杀人便杀人,你且将今日之事同我有个交代,我是即刻下山立马了结了那女娃娃还是你同我低头认错。”不及源印说完,范宝和就打断,虽然这会知道皇上知道那女娃娃他不敢将人怎样,可这不妨碍他说出来吓唬源印这老和尚。
“这件事原是老衲做错了,不该瞒着太傅让太傅生出错觉了,是老衲之过错。”
范宝和是打死也不认错的主,他以为人人和他一样,没想到这源印早已得道却说认错就认错,一时有些讷讷,半天了梗着脖子说“既然老和尚你已认错,本楼主便寻个时机将人送出去罢。”说罢转身要走,今日他来,本就是看源印一回骂他一骂,皇上业已出宫,同源印闹将起来,说不定他又得被锁进伏虎牢。
“慧能,过去的事便让他过去罢。”
“要你管!”范宝和临走时候源印这么说,他一跺脚扔了三个字便要打鹞子,听见源印的话却止住动作用脚往出走,佛门重地忌空中有物,他往来路走,步履匆匆,慧能是他幼时的法号。
范宝和一路踏着风下了山,本想着去张载那里将这惹事的老腐儒给整治一通,转念一想到底曾经给皇上教习过,虽没做到授业解惑,确乎是传了一点道,于是咬咬牙忍住了,一时只觉得自己真是个劳碌命,要为皇上操碎了心,一时又自我得意起来,看他范宝和啥事干不成?
下了山一时拿不定主意要去哪里,便顺着道路用上了他的腿走起道。只一想到皇上和那萧家之女纠纠缠缠的就自动锁起眉头,他生来好看,墨绿衣袍更称的人面如玉,锁着眉头也只是平添风情,将路过他的大姑娘小媳妇勾的频频回头,更有那酒楼上喝酒的男子冲他调笑邀酒,范宝和正在因为皇上重新和这萧家女纠缠在一起而烦恼,那酒楼上的男子正好撞在他火口上,指尖捏了诀正要将人斩杀到楼下,却听有人欣喜的喊他一声“舅爷,您可终于回来了!”
第16章 中秋
沈宗正下朝之后正要去营里,脑里自动回想起今日早朝时候皇上的脸,觉得终其一生他也不要沾上情这一字,看皇上今日坐在堂上魂不守舍的变脸险些将一干朝臣吓个半死,因而今日早朝异常迅速的结束了,临走时候皇上叫了他去书房,一再问他是不是将太傅祖宗家里八代都调查清楚了,沈宗正莫名,只说当然调查清楚了,这消息是锁儿楼给的,怎么能调查不清楚。想当初皇上还是五皇子时候,宫里哪个太监宫女的秘密不是锁儿楼给的,锁儿楼连个太监的事儿都能查的一清二楚,更不要说名满天下的太傅了,随便问几个人都能将太傅生平说的详详细细。
如此皇上就又生起气来,沈宗正只觉得这日子当真是没法过了,他自己被皇帝折磨的痛不欲生,满心愁烦的走着,一抬头却是看见芝兰玉树的一人手里捏着诀正要当街杀人,心里一紧再一喜,赶紧出声喊了一句,他深知范宝和杀人不管场合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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