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砂似乎是疲惫极了,日落时分才醒,现下却又慢慢睡了去,再如何也回忆不起来的过往中紧蹙着眉心睡去。
只要她入眠,那个永无休止的梦总会缠着她。
今夜,也一样,只要没有缕斋的香粉点着,她总会被那个无尽黑暗的噩梦纠缠,逃不开,挣不掉。
阿兔……阿兔……
黑暗里,她反反复复地喃喃着的,只有这两个字。
而后,便是冰冷的水与一直拉着她往下沉的重力。
阿兔……阿兔救我……
我不要忘,我不能忘……
阿兔……
“阿兔——!”朱砂猛地坐起身,她又一次在心悸中惊醒过来,捂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冷汗湿了额,她正急促地喘息着。
她离开梨苑时忘了拿从缕斋买的香粉,没有那安神香,她只会被这无休止的噩梦无尽地纠缠。
睡在她身侧的小家伙在这时翻了个身,朱砂以为自己把小家伙吵醒了,然小家伙睡得熟,仅是翻了个身而已,并未醒来。
朱砂再无睡意,掀了身上的薄被正欲下床,却在堪堪掀开薄被时神色骤然变得凌厉,看向床榻前的方向。
却又在她转头的那一瞬,她愣住了,不由沉声道:“丞相大人?”
阿离屋子里的灯火夜里向来不熄,只见床头旁那本是放着铜镜的小几上不知何时坐着了个人。
一袭黑袍的君倾,面无表情地坐在那儿,像一尊雕像,又像一缕游魂似的。
朱砂的手本是抓上了放在枕边的衣裳欲穿上,忽而想起她穿不穿上都无妨,总归床前这人是看不见,只不知他为何会出现在这屋里,且她竟是没有丝毫的察觉这屋里进来了人,又是在这床边坐了多久了?
朱砂眸中凌厉虽退,但眉心却是拧得更紧了。
“我只是来看看阿离。”君倾声音轻轻的,就怕吵了睡得正熟的小阿离似的,“看看他是否睡得好。”
君倾神色淡淡的,说着体贴的话,却在面上看不到丝毫温柔,倒像是在说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似的。
朱砂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怎的就忽然想到了苏绯城与她说过的话。
他在喂孩子喝他的血。
他是用他的命来疼爱着这个孩子,却又从不在面上表现。
这是如何深沉的疼爱?
“扰了姑娘好眠。”君倾在这时缓缓站起身,声音依旧轻轻的,“我走了。”
朱砂没有说什么,只是盯着君倾的背影,看着他离开而已。
朱砂靠坐在床上,看了看睡得正香甜的小阿离,过了片刻,她动作轻缓地下了床,披了外裳在肩上,走出了屋。
她不想再睡,睡着了也只会是那黑暗冰冷的梦,不如到院子里坐坐。
而当朱砂打开屋门时,她发现那冷冰冰的丞相大人竟没有离开,而是背对着屋门,坐在了屋前的低矮石阶上。
他过腰的长发与身上的黑袍一齐垂散在地上,映着银白的月华,好似缀着鳞鳞的光。
听得身后屋门打开的声音,他并未回头,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听到似的,依旧安安静静地坐着。
朱砂见着他的那一瞬本欲将门重新阖上退回屋中,却又觉这实为不妥,便只好作罢,是以跨出了门槛,走到君倾身边,恭敬问道:“夜已深沉,丞相大人怎还不回屋歇着?”
“找不着回去的路了。”君倾沉声道。
“……”这话,怎么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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