滔滔将奏章接在手中,笑靥如花,径直走向十三,抬手一递。十三目不斜视,一脸淡然,仿佛她只是普通女官儿一般,但接奏章时不知是无心还是故意为之,却有大半个手掌都覆在滔滔手上。
掌缘被他碰到的地方一热,自小到大,手不知被他牵过多少次,却从未有过这一遭这般感觉,滔滔不由抬眼将他一看,却见他仍面色如常,仿佛方才那一下竟是自己在做梦一般。
她不由恨得牙痒痒,将手抽回来,回到御前,收回目光在心雕琢的御用龙形端砚中研磨。这李墨最是坚硬,号称浸在水中三年而不化,所以要慢而均匀发力,甚是考验手上功力。
滔滔一壁里琢磨十三的反复无常,想他前脚送了琴来,后脚又仿佛不认识一般,真是摸不准他心思。她心不在焉,只顾将砚台磨得沙沙作声。
皇上忍不住皱眉道,“照你这种粗暴的磨法,又伤砚台,磨出来的墨汁又粗粝不均,如何能用?”说罢握了她的手轻柔均匀地墨了几圈作个样子,道,“这样磨,可记住了?”
滔滔连连点头,吐吐舌头,这才收回心神用心研磨。
皇上正色道,“这是朕命范参政针对当今‘冗官’、‘冗兵’、‘冗费’等时弊制定的新政,你们看看如何?”二人看奏章上写着十条主张,“明黜陟、抑侥幸、精贡举、择官长、均公田、厚农桑、修武备、减徭役、覃恩信、重命令。”
老七看完,抢先说道,“臣觉得还待商榷,这上面每一条虽写的冠冕堂皇,却有违祖宗之法,恐动了国之根本呀。”
皇上不置可否,轻抚玉斧,“十三如何看?”
十三明白,三冗问题确是当务之急需要解决的,略一沉吟,答道,“臣以为然。但西夏战事稍平,北方狼烟又起,不宜操之过急,不妨先‘精贡举,择官长’,再慢慢推及其它。可先将科举改为三年一次,另外允许朝臣举荐贤能,果有才华者也不至于被埋没。”
老七道,“十三哥虽说的有理,但先帝曾说过‘富家不用卖良田,书中自有千锺粟;安房不用架高梁,书中自有黄金屋;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出门莫恨无随人,书中车马多如簇;男儿欲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若改了科举制度,不知有多少读书人要辗转难眠了。”
滔滔听他们说了半日的官话,早觉得有些无趣,此刻终于有听得懂的,急急插嘴道,“还有那些等着“榜下捉婿”的岳父们也要失望了。”
皇上知道她指的是坊间典故,说科举考试发榜之日各地富绅们全家出动,争相挑选登第士子做女婿,那情景简直就是抢,所以又被称作“榜下捉婿”,不禁一笑,严肃的气氛顿时被打破,说道,“滔滔这张嘴啊,哈哈。”
老七闻言,也撑不住笑出来,面带赞许看着滔滔。独十三面色依旧,在她面上一打量,似略有不悦。
皇上眼神迷离,目光深远,许久说道“两者相较取其轻吧。”说罢轻拍一下玉斧。君臣三人又商议些朝堂之事。滔滔只在旁边捡着感兴趣的听两句,不时替他几个添添茶。
殿外已是艳阳高照,金光如瀑,知了热的受不住,扯着长声儿聒噪,十三和老七见皇上略有倦意,再没别的吩咐,便起身告退。
十三走到殿门口,一撩袍摆迈过门槛,却回头一溜,又用那似网一般的目光看向滔滔。
滔滔心有所感,微抬螓首,与他四目相对,顿觉心神摇曳,双颊没来由便烫起来,恨不能后脚便随他出门。
☆、第二十二章 明朗(二)
滔滔替皇上磨好墨,拟了几道折子,见他再无吩咐,行过礼便也离开了。
在延福宫呆了约摸一个半时辰,此时日头儿高了,四下里燥热起来。滔滔穿的是紧窄制式男装,走了没几步便出了一身细汗,喘息不住,小脸也热得通红,忙走进鱼戏亭里歇着。
在石凳上坐了一会儿,才觉得稍好些,转头见池边芍药开的正好,紫红色的花瓣,围着一圈儿粉白边,朵朵都有碗口大小。
偶有花瓣飘落在水面,引来小鱼喋呷,滔滔看在眼里,觉得很是有趣,也揪了一朵花,倚着栏杆,一片片将花瓣薅下来扔到水里,引逗来成群的鱼。
正得趣时,忽然被人蒙住双眼,滔滔一惊,用力将脸上的手拽下来,转身一看,原来是老七,这才拍着胸口道,“七哥?你不是回寝殿了吗?怎的又回来了,这样悄无声息,神出鬼没怪吓人的。”
老七将她手上的花拽过来,也薅几片扔到水里,笑道,“等了你这半日,方见你出来。”滔滔奇怪道,“等我做什么?”说着目光落到老七面上,很是不好意思,轻轻指了指他眼眶,问道,“还疼吗?”
老七将花一扔,满不在乎道,“无碍,早就不疼了。”“对了,我等你是想告诉你,官家赏赐的马下来了,你何时有空?我教你骑马啊。”说罢满脸期待看着滔滔。
滔滔顿时面露难色,只觉得现在几人之间已是错综复杂,剪不断理还乱,便寻个借口道,“我今日站得久了,有些乏了,改日再说吧,如何?”说罢抬手擦擦鬓边的汗。
老七闻言,眼神有一瞬失望,但很快又开心起来,道,“也罢,你且回去休息,待你有精神了咱们再去,反正日子长着呢。”说罢向滔滔耳边一凑,低声道,“今日在御前,你肯帮我说话,我很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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