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这么做的。”袁启波道:“不过不是指引,而是警告——警告所有人,他们也有可能会遇到跟我一样的事。”
唐琛安看着他说:“你以为,你是第一个遇到这种事的吗?”
……
就像黑棋都自称为乌鸦一样,白棋们当然也不认为自己是棋子,而是自称援助者。在天网发出特聘邀请之前,他们的很多人都感到非常孤独,不是说身边没有亲人和朋友,而是感觉自己所抱有的信念、所坚持的原则都跟周围的人那么格格不入,不被这个笑贫不笑娼的世界所包容。然而在成为天网援助者以后,他们才发现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人跟自己一样,自己并不是孤独的。他们在网上建立了交流平台,互相交流自己过去的想法和处理事情的经验,讨论自己正在帮助的对象,吐槽许多社会现象和政策,分享一些发生在身边的暖心的小故事,有一种终于找到归属的感觉。
所以,每一个同伴的离开,对他们来说都是非常难以接受的,得知袁启波要放弃,许多人在网上留言、打电话、发短信,不住地鼓舞他、挽留他、用自身艰难奋斗的故事试图打动他。然而袁启波遭遇生死危机,心灰意冷,草草回复几句后,就再也没有露面。半个月后,他在天网的个人博客中发表了最后一篇日志,详细记录了自己这一次的经历,言语中虽然没有控诉和指责,那字里行间的那种悲愤和痛苦却挥之不去,从那以后,再没有人问他为什么要离开。
……
“原来遇到这种事,那也难怪了,所以你才没有再挽留他吗?”何苗苗坐在车里,一边啃面包,一边含含糊糊地说道。
“嗯。只可惜新茹乡这个地方,以后还会继续贫困下去。”唐琛安说。他想起自己离开的时候看见的那些村民,他们穿着破烂的棉袄和露着脚趾头的单鞋,懒洋洋地蹲在墙根边晒着太阳,根本不知道错过了怎样的机会。
——或许他们也未必会珍惜这样的机会。
新茹乡是糖国最贫穷的地方之一,为了改善这里的现状,袁启波原本有很多计划。第一个就是修路。新茹乡只有以前国家修建的一条公路的路况还好,其他地方基本上都是人走多了才产生的道路。有些偏僻的村子在深山里,孩子上学需要走几公里的山路不说,有时还要经过悬崖峭壁,非常危险。所以袁启波的第一批资金就是要将新茹乡的一些主要的道路重新修建平整,危险的路段还要加上护栏。后续还要修建学校,邀请支教老师,改善村民卫生情况,开发山区特产等等。只是现在,所有的计划都在第一步就戛然而止了。
何苗苗啃面包的动作停住了,她转头问唐琛安:“天网不再派人去了吗?”
唐琛安苦笑道:“你以为援助者很多吗?糖国这么大,总共只有一千三百八十二个援助者,需要援助的地方元远程超过这个数字,一个萝卜一个坑都还嫌萝卜太少,更何况到现在已经有十九个人半途而废了,至少几年内,想抽出人手来是不可能的。”
何苗苗咋舌,在她的城市援助者就有七个人,彼此都已经成为很好的朋友,平时在网上交流也感觉自己身处在一个庞大的群体当中,从来没有觉得天网还有人手不足的问题。
然而何苗苗不清楚、唐琛安却隐约有所察觉的是,天网并非一个圣母到会在被打了左脸以后还把右脸凑上去的机构。在个人点对点的援助任务中,如果是因为援助者本身的能力不足而出现问题,天网会立刻派遣其他人去协助或者接手;但像新茹乡这样因为本地人拒绝配合甚至谋害援助者的,迄今为止天网都没有二次派遣援助者的先例。
“哎,你看,出来了出来了!”何苗苗突然压低声音急促地说,把吃到一半的面包一扔,架好眼镜盯着前面两个刚挺着肚子从饭馆里走出来的男人。
那两人上了一辆深蓝色的小卡车,卡车后面的车厢用褐绿色的篷布盖住了。何苗苗目光扫过那车厢,眼神中不由得露出几分愤怒。
小卡车开出去几分钟以后,唐琛安才不紧不慢的发动汽车,此时路上已经看不到那辆小卡车的影子了,不过在他的面前的平板上,却有一个红色的小点一闪一闪地前进。
何苗苗咬着手指,有些不放心地问:“不跟进一点吗?要是他们半路上换车怎么办?”
“不过是群盗狗贼罢了,你以为是在演谍战片吗?”唐琛安无语地说。把追踪器装在这些人车上已经让他觉得很浪费了,何苗苗还认为对方有换车摆脱追踪的意识。不说对方会不会想到有人为了那些丢失的狗去尾随他们,就是为了避免把十几只昏迷的猫狗搬上搬下的麻烦,这些最低级的犯罪者也不会费这种功夫。
不出所料,跟踪对方的车辆两个多小时,平板上显示那辆小卡车已经停下来。唐琛安在还有两三百米距离的地方把车停下来,对何苗苗说:“你留在车上,等我消息。”
“哦。”何苗苗紧张地点点头,她不是那种哭着喊着要“我跟你一起去”的小女孩,知道以自己的体能去了也只会拖后腿,不如留在车上当后援,万一唐琛安没回来,不管是报警还是向天网求助,都比一起陷落敌营要有用得多。
唐琛安把车钥匙给何苗苗,让她在自己下车以后锁好车。见女孩攥紧钥匙向自己点点头,他清点了一下装备,拉开车门下车。
何苗苗换到驾驶座,瞪大眼睛看着前面,但被高高的墙壁阻碍了视线,什么也看不见。她每过两分钟就看一眼手机上的时间,迫切地等待着,幽暗的车厢里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
“叮叮咚……叮叮咚咚咚……”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何苗苗手忙脚乱地接通,就听到唐琛安低沉的声音:“都处理好了,你过来吧。”
何苗苗发动汽车,顺着定位仪的显示进入一个高墙大院,有些吃惊但又不意外地发现,地上五六个男人都被打晕捆了起来。小卡车的车厢上面的篷布已经被扯下来了,里面十几只昏迷不醒的猫狗,有两只身上还挂着精美的吊牌。
左侧一个阴暗的房子里,传来阵阵狗吠声,何苗苗走进去,看到里面摆满了铁笼子,每个笼子里面都塞着一两只连转身空间都没有的猫狗,看到有人进来,它们的叫声更大了,狂吠声中有无法掩饰的恐惧和焦躁。
唐琛安站在另一间屋子门口,皱眉看着里面,却并没有进去,里面也没有任何声音。何苗苗好奇地探了下头,立刻被唐琛安挡住,他说:“你最好别看。”
然而何苗苗一蹲就从他手臂底下看到了里面的场景,她惊愕地瞪大眼睛,随即一阵反胃感涌上来,她急忙跑到一边扶着墙呕吐。
屋子里面,是一个屠宰场。黑褐色的血迹和各种动物的皮毛内脏且还不说,一只被剥了皮的狗的尸体就倒挂在架子上,那满布着血丝的红色血肉让人毛骨悚然。
唐琛安关上门,拍了拍何苗苗的后背。等她吐完了,又给她递了一瓶矿泉水漱口。
“唐哥,你说,人怎么能这么残忍?”何苗苗抱着水瓶,喃喃道。
唐琛安没说话,对他来说这场景不算什么,他见过许多人,对同类都能做出更残忍的事。
何苗苗毕竟不是孩子,也不是刚成为援助者时那处处茫然无措的小姑娘,她不需要唐琛安的回答才能继续,失神片刻后,何苗苗擦了下眼泪,说:“谢谢你,唐哥。”说完后,她拿出手机,有条不紊地打电话报警,通知媒体,叫自己所建立的动物救助站的工作人员开车来接走这里被解救的猫狗。此时这个女孩说话条理清晰、逻辑严密,能说的说,不能说的则一个字都不会透露,全然不见之前脆弱害怕的模样。
在媒体到来之前,唐琛安确认她能自己处理,便独自离开了。
几辆警车呼啸着从他身边开过,唐琛安斜挎着一个背包,身上脸上不可避免地落了一层尘土,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徒步旅行者。只是他背挺得更直,迈出去的脚步也更加坚实。
唐琛安想,天网,真的已经改变了太多人的命运,也改变了许多人,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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