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啊——”邓知仁歪在小元元身旁,“她这牙什么时候才长出来啊?”
宋氏瞥了他一眼,“这能是着急的事么?你快给我老实些吧,真要闲得慌就去干活。”
邓知仁就真的裹了件羊皮袄出门了,顺便牵走了小黑驴,午饭也没回来吃。
下午日头正暖,温华正趴在炕上摆弄丝线,隐约就听到院门口有人在喊,她下炕穿鞋跑到院子里,听出是芮光的声音就赶紧开了门。
院子门口站着芮光和另外一个男子,他俩身上裹的皮袄,戴着风雪帽,身后赶着两辆大车和几个跟车的。
温华见对面邻居的小孩子开门往这边探头好奇的瞧着,便朝他笑笑,那孩子有些羞涩,又缩回去关上了门。
宋氏从厨房里出来了,瞧见芮光站在门口,就赶紧招呼人帮着卸了门槛把马车弄进院子里去。
进了屋,宋氏请他们坐下,芮光和那男子却在下首站定了规规矩矩的跪下给宋氏和温华磕头请安,温华吓了一跳,以前芮光过来看她的时候可没行过这样大的礼,她飞快的看了宋氏一眼,见她也有些慌张,便连忙侧身避开了,道,“我年纪小,如何受得起这样的大礼?”
两人行了礼站起身,芮光道,“给主子和恩人行礼是该当的,平日里不拘礼节是爱惜小的们,这过年的时候小的们请安却是不能马虎的。这位是茶行的大掌柜秦池,原先一直在外面跑,昨儿才回来,说是一定得来给姑娘和恩人请安。”
温华连忙道,“大掌柜辛苦了,既是刚回来,该在家休息休息,眼看马上就要下雪了,这儿离县城又远,你们何必赶这么远路过来?”
宋氏从桌上取了温着的茶水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两人恭敬着接了过去。
这人三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眼间透着沧桑,皮肤黝黑,一双手骨节分明,看着有些不苟言笑,但一张口却又话语柔和,“这儿的风雪再大,到底不比关外,小的倒觉得没什么,只是这大半年了才来给姑娘和恩人请安,实在是惶恐。”
平羽隔着棉帘子听了一会儿,心中惊疑不定,听到宋氏轻声喊他,这才定了定神,掀帘子出来了。
宋氏笑着说道,“这是平羽,害羞得很。来,给两位叔叔行礼。”
平羽行了礼,就站到了宋氏身边,“元元睡了。”
宋氏点点头,对芮光和秦池道,“请那几位进来用些茶水吧,这么冷的天,路上可受罪了。”
秦池和芮光又连忙起身道谢,言道他们还得照顾马车,就不用进来了,但宋氏还是去厨房煮了姜茶给他们送去。
几个人说了会儿话,秦池见天色不早了,担心回去晚了赶不上进城,让人把马车上的箱篓搬下来,就告辞离开了,宋氏要留他们吃饭,也被他委婉的拒绝了。
秦池留给温华的印象很好,这人乍一看普普通通,但处处透着干练,虽然他不说什么豪言壮语,也没有多少修饰情感的言辞,却会让人不由自主的信任他,反观芮光就略显浮躁,多少还欠些火候,应该是缺少岁月的历练吧,她想着。
这回送过来的有两篓炭,一扇猪,一腔羊,两大袋精米细面,还有几匹尺头,都是做春衫的素色料子,还有一些零碎的东西,像小孩子的玩具,精绣的帕子,扎头的头绳和银梳,以及几本带插画的山川地理图志,都放在了一个小箱子里。
平羽帮着她把小东西都归置好,该放的放,该摆的摆,一切都弄好了,温华戳了戳一只红绿相间的不倒翁,笑道,“这个正好给元元玩!”
“啊……”平羽拿着一本地理图志坐在炕头,有些心不在焉的翻了几页,抬起头看看她,“上次那个芮叔来,你不是说他是以前跟你爹爹做事的么?”
温华眨眨眼,“是啊。怎么了?”
“既然是‘以前’做事的,怎么还叫你主子?”
他说话口气有些呛,温华诧异,留意到他探究的目光,笑了笑,解释道,“他们靠我爹留下的茶山赚钱讨生活,为了相互信任,就签了契约,如今他们关照我不过是看在过去的情分上,即便没有什么主子,他们也一样能过得好。”
平羽打量了她一会儿,见她神色与平常无异,想起她的身世,转脸看向窗外,长长地睫毛微微翘起,“你——难道就甘心么?本来是你的,可是一夜之间……都没了。”
温华坐到了炕上,不倒翁在膝前左右摇晃着,一室静谧,“我爹的钱没有一分是我赚的,若能到我手里,我就用它好好过日子,若是拿不到,再不甘心也没用,能好好的活到今天,就应该感恩。我知道你心里恨,可是人不能活在怨恨里,你爹也肯定不愿意你那么痛苦。”
平羽没有说话,温华不知道他听进去没有,但是她知道仇恨没有那么容易消灭,她不是秦丽娘,也不是他平羽,所以她不能体会这样的仇恨。
天将晚的时候,邓知仁回来了,他去集市买了红纸、炮仗,还有山楂和柿子,驴背上一个大包袱,还插着几只彩纸粘的风车,温华和平羽一人一个,还有一个斜插在了东屋窗前,让元元一睁眼就能看见。
以前温华挑嘴,山楂太酸是绝对不吃的,吃柿子也要看心情。可这一个冬天都没能吃到水果,早就望眼欲穿了,当即洗了半盆用盘子装上摆在屋里,红彤彤,黄澄澄,好看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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