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君照常更衣入睡,而良二夫人屋里的灯却亮到后半夜。
新的一日再次降临,再微弱的光线穿过满屋红绡薄纱也变得暖馨不已,帐中庄良珍沉睡的侧脸被这温暖的颜色衬得犹如新开的芙蓉。
她鼻息均匀,眼睑略有淡淡的疲倦的清影,一动不动的枕着他臂弯。
良骁一直看着她,直到她缓缓睁开,黑色的眼睛像琉璃一样透明,也像琉璃一样淡漠。
她起身更衣梳头,对他一如从前,是离开上谷以后的从前,而不是那段在上谷的从前。
良骁看着她的背影道:“有什么特别想吃的吗?早膳要多吃一些,祭祖很累,那之后还要见舅姑,从祠堂走去月华堂的路不算近。”
他的小妻子柔缓的回答:“一如如常便好。”
两人一时无话,一个沉默,一个任由丫鬟打扮上妆。
庄严又无趣的祭祖仪式不提也罢,却说那月华堂上严阵以待又心思各异的人们。
在庄良珍出现以前,她在不少人心中的形象无异于青面獠牙的妖怪,甚至比那更可恶。
但是走进来的那个新妇却全然不似想象中的可憎,以至于众人全都愣了愣,除了良二夫人。
老太君愣住倒不是因为庄良珍的美貌,而是仿佛又看见了另一个女子,也是这样温温柔柔的跟着她的长子迈进月华堂。
真是太像了。
见舅姑的仪式很简单,但要不停敬茶行礼,形同让男方的家族挨个认脸。长辈们喝完茶自然是要赐礼和红封,平辈间则不用那么隆重,庄良珍又是这一辈里最“大”的,身为嫂嫂,她要赠给小姑和叔叔们礼物,小姑们则会送她亲手做的帕子荷包。
小叔们就更简单了,彼此赠送文房四宝混个脸熟。
良骏不在,由良婷婉亲手递给这位二嫂嫂,是一只价格昂贵,款式再普通不过,相当于珠宝阁里的大路货,可见对方的心意是多么的匮乏。
当然,这个礼物并非是良骏的“心意”,而是良二夫人的。实际上良骏为庄良珍准备的是一只紫檀笔架,虽然也是随便送的,但好歹比大路货雅致一些。然而在良二夫人眼里,庄良珍是不配雅致的,所以私自改动了一下。
但庄良珍脸上不见丝毫尴尬,照样命下人呈上一只鱼形的珐琅笔筒,也算别出心裁,良驰的是山峦形的,不偏不倚。
气氛沉重,不见丝毫接见新人的喜庆,堂上的长辈皆板着脸,就这样还是因为碍着良骁的面子,其实已经很给面子了,不管怎样,大家还是按章行事,就连良二夫人也未曾做的太过分。
但良芸诗,也就是邬清月的母亲却勾了勾唇角,她当然也不能在这样的日子让良骁下不了台,那就只好在赏赐上动点手脚。
喝完庄良珍敬的茶,良芸诗毫无新意的夸了新妇一句,示意身边人赐礼,第一个托盘里放着一套金镶玉头面,玉簪的花型别出心裁,雕成扇贝形状,看上去还挺漂亮的。
但随着第二个托盘的呈上,堂上众人的神情立时变得耐人寻味了。
竟是一小束丝帛。
帛不都是按匹送的吗,有小匹和大匹,但就这样束一小把儿是何意?良芸诗傲慢笑道:“这是从前太后娘娘赏下的,用来做帕子真是极好不过,此帛一年也不过产一匹,还望新侄媳莫要嫌少。”
措辞合情合理,并无不妥。
但鲁公府本就是诗书传家,近两代才开始从武,是以在场之人很快就悟出其中的深意。
雕成“贝”形的头面,再加上束帛戋戋,可不就是一个大写的“贱”吗!
这可真是骂的无声无息却又响亮无比。
但却让人挑不出错,更何况那束帛还是太后所赐,又点名了一年也不过产一匹,有这一束就不错啦。
良骁的神情微冷,邬清月不敢看他,扁着嘴缩在母亲身后。
于是满堂的人,包括良二夫人都好奇的看向庄良珍,无比期待她的反应,当然她也可能没反应,说不定还会美滋滋的收下,那才雷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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