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妙玉起身,惠儿才见她脸上并无一点泪痕,仍同方才刚见时一样,不起波澜,叫人只想敬而远之。二人沿着旧路出来,穿过走廊进了小院儿里。入门儿一座石屏,转身过去见一院的花花草草生得繁茂、修得又精致,妙玉不觉多看了两眼,惠儿笑说:闲来无事便专心在这上头了,这里头就它们最有生气了。
“你也该为自己做打算了。总不能一辈子守在这里。”
二人说着走进了屋里。
“做戏要做全套,那年也是为着叫人信服,才守在这里。做戏尚且如此,如今太太真真儿归了位,我哪有就走的道理?”
因不知妙玉来,这里还是灰锅冷灶的,现成的茶水都没有,惠儿叫妙玉坐了,自去烧水烹茶。妙玉见榻上零落散些针头线脑,便在床边坐了,手一伸不觉探到一样硬物,顺手拿起来看,原是一柄鱼肠短剑!
☆、浮华落尽后 自有晚来福
却说妙玉无意摸出一柄剑来,不禁感同身受,孤身一人由京城到苏州,素装清容,一路以谨慎之心行事,拼死之态度日,所幸并无差池。可想惠儿姑娘孤身一人守在陵中是怎样的日子了。思量间,惠儿已端茶进来了。
妙玉问道:“你这是防贼的?”惠儿笑收了剑,说:“虽说这墓建得省俭,只怕有眼错胆大的进来,也好有个预备。”
无个家人依傍,又无个男子庇护,生时难易相同,活法却大异。惠儿一心为主,有些话恐不好说出来,妙玉便问道: “郁公子求你你为何不应了?他倒是一个好人。”这都是玉家败落前的旧事了。惠儿顺嘴说道:“老爷原来不好吗?”妙玉怔住,父母的旧事,不好再提,又问道:“他可还是等着你的,你便忍心看他苦等?”惠儿笑说:“没什么忍心不忍心,过上一二年,对我这份心死了,娶了别人,还不是一样?”
“你何苦呢?”
“我倒是不苦,你们这些动了情的才苦。”
此话一出,妙玉忽明白醍醐灌顶四字!眉目散开,长叹一口气,惠儿倒是有慧根的。
惠儿自悔失言,怕妙玉伤心,又说道:“这里不是小姐住的地方,太太还存了一些体己钱,小姐若是往金陵去,也带着,将来好做嫁妆;若是一时不愿去呢,咱们便买处小院儿,再买两个丫头。玉家没什么人了,远些的亲戚走动走动,将来也算有个娘家人了。”
妙玉淡淡笑说:“你只替别人想着周到事。你自己心里就没个念想?”
谁能没有念想?没念想无牵挂便不愿留恋这世间诸事了。惠儿道:“原来的念想是太太,如今,不还有小姐吗?等到小姐嫁人,我还伺候小姐,伺候到小姐做了太太,做了娘,做了老祖宗,直到百年……”
妙玉听着,心里可怜起惠儿来——她原来不是看得通透,只是怕了做妻做母的身份,一辈子,总是做个丫头为别人活的命。自己是经了事的,该争的也争的,该得的,却是得不着了。
惠儿是看着别人的事,量自己的命。
冷风吹进来,惠儿才想起来一扇窗还开着,忙去关了,不经意将窗外伸进的半朵梅压在窗中了。妙玉看得真切,却再无怜花之心——花如人,生得鲜艳夺目的,枝高花硕的,便早早被风刀霜剑斩落了;生得默默无闻低眉顺手的,慢慢枯了,也是随风随土化了,明媚几时终究是凭着风雨的。这心思越想越沉,惠儿的话一点儿没叫她生了入世的心,反叫她看穿了世态,再无牵挂了。
妙玉嫁琮王爷的事惠儿一点不知,如今只当她还俗回来,要正经过活,自己便已在心里盘算许多。苏州城再无亲近了,独有沈家,虽不是亲戚,于玉家却是大恩。便道:“小姐回来了,也该亲自登沈家的门去拜拜。”惠儿全不注意妙玉色白如艾,如花的年纪生出些夕阳之征来,听她说“今儿我乏了,也不便贸然直去。你先去一遭吧,我明儿再去。”
惠儿也不及多想,便伺候她躺下睡一会子。自己换了粗布灰衣,自驾着一辆小驴车往城里去了。
几个丫头,独有夏晴风在京中了。只是那日,亦尘在王府后门守了半刻,见拖出来一具尸首,草席裹着,可看得出是个身姿娇弱的丫头——只怕是因妙玉若影出逃引出来的事,便也不敢大意了,携妻子带手足匆匆逃出去了……至此不知他们是怎样的日子了,或颠沛流离,或再得安身之所,清清静静地过日子去了。
倒是惠儿,不曾离开苏州半步,此刻进城到了沈家。
苏州城有位沈郎中,却不是沈孝慈,而是沈知愈。进了沈家医馆,见仍是沈知愈坐堂,抓药的却是香怡——此刻正闲着,抬头恰看见惠儿进来,忙转出来迎上小声笑说:“嫂子来了?”
惠儿怒道:“死蹄子!我可没功夫同你磨牙,小姐还等着我呢。”
香怡也不恼,急问:“小姐几时回来的?她怎么不来?”惠儿回说:“才刚到了没一会子,也乏了,明儿再来。”香怡叫了学徒的小伙计来抓药,欢喜道:“那我一会子与你同去,看看小姐。”惠儿摆手儿说:“罢了,她素来不喜人多,如今更是,冷清逼人,连我都不曾说几句话。也或是心中郁结之故,等她好了再去吧。”香怡挽着惠儿往自己屋里去了,边说:“也好。”
惠儿闻不惯这满院子的药气,进了后院,仍是药草香气,直进到屋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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