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那样做了,在一段时间之内,他会变得无法视物。他不想因此给收留他的村民制造麻烦。
在短暂的等待后,他闭着眼睛,忍受着灼烧的疼痛,用镰刀探路,向着他希望前往的方向缓慢前进。
他这一次出门,是因为想要探查此地周围是否存在着纳克雷的书籍馆藏中描述的可食用动物或植物。
这一季度,农作物的收成糟糕透顶。
莫塔里安发现带着他喝了这辈子第一碗粥的女人,在所有人都忍受着饥荒的疼痛时,于清晨时偷偷地跑到屋外,抓起东西往嘴里塞。
她连咀嚼都没有空闲去做,满心只想让她因为饥饿而疼痛的胃袋变得重新饱满起来。
他悄无声息地跟在她身后,然后绕到她侧面,试着看清她正在吃什么。
那是地上松散而贫瘠的黄土。
他在她面前蹲下,女人抬起头,迷茫地看着他,愣了一刻,才开始手足无措地掸掉手上的黄土,似乎很不好意思地安慰他:“没事,孩子……”
一些土粒还卡在她坑坑洼洼的指甲缝里。
“我出去打猎。”莫塔里安说。
因此,现在莫塔里安的肩上扛着一串长着厚厚的角质皮层,为保护自身而退化了体表曾经存在的柔软的、高含水量的感光器官,全靠摸索在浓雾深处爬行的动物。
在剥开它们坚硬的皮层之后,下面的肉会显得又酸又苦,且几乎没有油脂。
但它们足够果腹充饥。
回到村庄,莫塔里安会把这次狩猎的成功经验,教给村里的青壮年劳动力,告诉他们哪个方向雾气稀薄,哪个方向没有能将他们一爪杀死的骇人猛兽,哪个方向有容易捕捉的猎物。
在下一个等待作物成熟的季节里,他的镰刀将用来收割动物而非植物的性命。
他听见一些隐隐约约的哀哭,夹杂着痛苦的惨嚎。
莫塔里安哼了一声。他认得这种可憎的巫术把戏,迷雾中总是传来引诱行人的絮絮低语,妄图把人勾至雾气最浓的沼泽地深处,从此一去不返。
眼球的灼烧退化成盘旋在视网膜上的酸胀,莫塔里安耐心地闭着眼睛,等待生理的眼泪从位于眼眶外上方的泪腺里流出,冲洗掉残留的毒素。这是巴巴鲁斯必备的生存技巧之一。
很快,一丝气味从前方飘来,穿透了他的防毒面具,钻进他的鼻腔。那似乎是秸秆混合着某种燃料开始燃烧的气味。
莫塔里安感到困惑。也许在他离开的七天内,村民们又从仓库里找到了往年囤积的秸秆用来充饥?那为何要焚烧呢?
空气开始变得滚热。莫塔里安攥紧镰刀,徒劳地拒绝了他的超凡感官带给他的一切信息。
然后,他脚下踢到了一样东西。不是泥土的松软,也不是岩石的坚硬。它有些弹性,带来一些柔和而苍白的反作用力。它搭在他的脚上,还残留着少许足够被感知的温度。
莫塔里安满怀恐惧地强迫自己睁开不适的眼睛。
入目,金色的火焰烧散雾气,照亮了无数躺在地上的残破尸体。在火焰中央,一高一低两道人影冷酷地屹立。
当他看清倒在自己脚下的女人的面孔,以及她因为食用泥土而鼓胀的腹部,姗姗来迟的泪水终于从泪腺汹涌流出,洗过莫塔里安因不可承受的痛苦而扭曲的苍白面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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