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朱微疑惑,便将前因后果略略道出。少女默默听着,时而双眉上挑,满脸惊奇,时而低眉垂眼,若有所思,直到听完,才问道:“灵道石鱼,真的在紫禁城吗?”乐之扬笑道:“当然不在,我骗他的!”朱微啐了一口,骂道:“我就知道,你这小子最会骗人。哼,还装太监,你装得了一时,装得了一世么?秽乱宫廷可是大罪,把你千刀万剐也不为过!”
乐之扬忙道:“我哪儿秽乱了!”朱微白他一眼,忽地矜持不住,咯咯笑了起来,她的脸上泪珠宛在,这一笑,仿佛娇花含露,在夜风中轻轻摇曳,低微的笑声混入远处的风铃,就像是一串精灵从夜空中飞过。
乐之扬十分窘迫,皱眉道:“你笑什么?”朱微止住笑,盯着他心想:还好你不是太监。这话只可在心里想想,不便宣之于口,若叫这小泼皮知道,还不知对自己怎么无礼,一想到白日的情形,朱微双颊发烫,不由狠狠白了乐之扬一眼,后者登时叫屈:“你又瞪我干吗?我可什么都招了!”
朱微呸了一声,说道:“什么招不招的,我又不是审你的大官,这些话,你去牢里面说啊!”乐之扬叹气道:“公主,你真要揭发我了?”朱微斜眼瞅他,嘴角上翘。乐之扬见她神情,心子落回原地,大大松了一口气。
朱微想了想,又问:“灵道石鱼究竟在哪儿?”乐之扬轻声说:“在……”话没说完,朱微脸色微变,冲他一摆手,向一棵大树喝道:“谁?出来!”
乐之扬转眼望去,树后黑漆漆全无动静,正奇怪,忽听“呵”的一笑,一个人从树后慢慢转了出来,朱微看清来人,不由向后一跳,失声叫道:“冷公公!”
冷玄佝偻身子,笑容诡异,衣冠素白苍冷,恰似一只离索的孤魂。只听他笑道:“太昊谷的‘天听术’有些儿门道,老夫稍稍凑近一些,就被公主发现了!”
两人魂儿丢了一半,对望一眼,只见对方的眼里尽是恐惧,朱微颤声说道:“冷公公,你、你怎么在这儿?”冷玄笑道:“路过此间,随便瞧瞧!”乐之扬叫道:“你撒谎!”
“撒谎?”冷玄眯起双眼,眼里迸射寒光,“比起你这个假太监的弥天大谎,我可差得远了!如果我扒了你的裤子,丢到皇上面前,你倒是想一想会怎么样?”
朱微清醒过来,忙道:“冷公公,你、你早就看出来了?”冷玄笑道:“我在皇宫里呆了多少年了?一个人净没净身我还看不出来?只不过,我这人历经两朝,见事太多,如非万不得已,决不多嘴多舌。”
“这么说……”朱微定一定神,“你也知道张天意没有行刺我?”冷玄笑而不语。朱微疑惑道:“你为什么撒谎?”
冷玄笑道:“那天我追赶张天意,他百计逃脱不掉,告诉了我一个秘密,用这个秘密,换他自己的性命!”说到这儿,他目光一转,盯着乐之扬,“你知道这秘密是什么?”乐之扬脸色发白,喃喃说道:“灵道石鱼?”
“是啊!”冷玄笑了笑,“我这样的阉人,美色是别想了,财富积累再多,也无传承之人。但随年纪增长,见惯了繁华枯荣,这争权夺利之心也灭了。只因如此,皇上才把我留在身边。不过但凡是人,必有所好,别的事我大可不理,但于武功一道,多少有点儿兴趣。武功练到我这个地步,寻常的神功秘诀,冷某并不放在眼里,唯独这灵道人的遗物,我多少有些好奇。想当年,释印神天纵奇才,不在后世的西昆仑之下,但与灵道人一战之后,居然远离中土,出走海外,如非吃了大亏,岂会如此作为?我老了,临死之前,若能看一眼灵道石鱼,倒也是一件赏心乐事!”
乐之扬疑惑道:“张天意跟你说了什么?”冷玄笑道:“他说要找灵道石鱼,先得找那吹笛的小太监!”乐之扬心中暗骂,讨债鬼别的不学,偏学自己用“灵道石鱼”骗人。不过姓冷的阉鸡也觊觎石鱼,自己以石鱼为本钱,倒可以跟他周旋周旋,想到这儿,微微笑道:“不错,这世上除了我,谁也不知道那石鱼在哪儿。冷公公,我死了,你也拿不到石鱼。大伙儿相安无事,岂不更好?”
冷玄盯着他瞧了一会儿,摇头说:“相安未必无事,老夫拿不到石鱼也没什么,你中了夜雨神针,可是活不了几天的。”
乐之扬还没说话,朱微忍不住说:“冷公公,你不是说没救了么?”冷玄只是微笑,乐之扬呸了一声,说道:“他的话也能信?”
朱微咬了咬嘴唇,眼里透出怒色,冷玄笑道:“公主少安毋躁,冷某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夜雨神针’出自‘碧微箭’不假,金针入体扭曲也不假,只不过,于我而言,并非无法可救。小子,你把石鱼给我,我为你起出金针如何?”
朱微俏脸涨红,锐声道:“你、你敢欺瞒父皇!”冷玄笑道:“公主殿下,彼此彼此!”朱微道:“你为了灵道石鱼,胆敢纵走要犯!”冷玄笑道:“公主为了一己私情,不也隐匿男人么?”朱微心头慌乱,说道:“谁、谁有私情了!”冷玄淡淡说道:“公主说没有,那就一定没有。只不过,宝辉公主,皇上对你宠爱有加,此事一旦拆穿,也不知他如何失望。”
朱微心乱如麻,她为了乐之扬欺骗父皇,心中不胜愧疚,可是眼睁睁看着乐之扬送命,也非她所愿。少女左右彷徨,似有一只无形大手将她的心子揉成一团。
“石鱼不在紫禁城!”乐之扬字斟句酌,“你要石鱼,先带我出宫!”冷玄冷冷道:“你小子说话不尽不实,我懒得跟你纠缠,你告诉我地方,我自己去取就是了。”
乐之扬笑道:“冷公公,你不带我出宫,不妨去皇上那儿揭穿此事,我反正活不长了,大不了死得凄惨一些。但临死之前,我会一口咬定,此事跟公主无关,全是你我串通一气,带我进宫的也不是张天意,而是你冷玄冷公公。”
“你敢!”冷玄变了脸色。他一身武功惊世骇俗,可是一生之中几乎都在深宫里度过,宫闱阴谋见过不少,如乐之扬这一类泼皮无赖倒是很少领教。他设好了圈套,本当套住二人十拿九稳,谁知乐之扬反而用之,居然套回到他的头上。换了别的情形,大可将这小子一掌毙了,可是灵道石鱼在他手里,杀了他,也就丢了石鱼。
刹那间,老太监心里转了几十个念头,忽地冷哼一声,说道:“我带你出宫不难,但你无故失踪,后患无穷!”乐之扬道:“能有什么后患?”
冷玄淡淡说道:“小子,你不要小瞧人了。当今圣上起于微贱,扫荡六合,乃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精明人物。张天意刺杀公主的鬼话,他顶多信了八成,之所以未曾查验,全是看在你性命不久的分儿上。若你无故失踪,他必定一查到底,到时候一切水落石出,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头落地?我有失察之过,公主有淫乱之嫌,宝辉宫的宫女太监一个也别想活命。你一人走了容易,其他的人都得替你顶罪!”
乐之扬听得脸色发白,朱微忙问:“冷公公,你有什么法子,既让乐之扬出宫,又不惊动父皇?”
“我自有法子!”冷玄漫不经意地说,“但你乐之扬得立一个毒誓,以性命换石鱼,不得反悔!”
乐之扬哼了一声,举起手来,闷声闷气地说:“我乐之扬发誓,以命换鱼,不得反悔,若有违反,天诛地灭!”口中发誓,心里却想,以命换鱼,谁的命换什么鱼我可没说。我的命可以,你老阉鸡的命也可以,鱼么,石鱼是鱼,木鱼也是鱼,此外还有鲤鱼、鲶鱼,黄花鱼,比目鱼,到时候你老阉鸡随便挑就是了。
他一边想着,一边暗暗得意,忽见冷玄神色疑惑,忙说:“光我一人发誓不够,冷公公你也要发誓!”冷玄冷冷道:“老夫一诺千金,我放得了张天意,还会对你失信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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