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虹的脑子霎时闪过一道金光。其实道理她都懂,只是不知道自己怕什么。
她不怕那条链子,却怕链子那一端的一只手。
捧着奶茶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彩虹发现季篁不知何时也已经到了。奇怪,今天他没有课,其实是不用来的。
“早。”她说。
“早。”季篁走过来,凝视着她,问道,“怎么了?眼睛肿成这样?”
“……过敏。”她轻轻地走上前,“帮我看看眼皮红了没?怕是风疹吧?”
“不是。”他摸摸她的脸,在眼皮上轻轻的吻了一下,“别担心,我会努力的。”
她在心底叹了一口气。明白装不了糊涂。每个人的出身都不可选择,而季篁却为此饱受冷眼和磨难,爱他的人不应当增加这份沉重。
她咧嘴给了他一个开心的笑。“怎么来这么早,今天有会吗?”
为了实现诺言,季篁已经帮她改了两批古代文学课的试卷,好让彩虹腾出时间准备即将来临的博士考试。彩虹很不好意思地将桌上一大沓论文抱在怀里,“补补,这是我的工作,我自己来就可以了。”
“还是我来吧,我改的快。评语还不伤学生自尊心。”
她眼一瞪,道:“嗳!你啥意思啊,难道我的评语伤人家自尊了?”
“来来来。我念几句你听听,”季篁随手抽出一份,念道,“此文结果尚可,但开篇不够有力。例子过多而无论述,论点与论据的衔接不够明确。”
又抽了一份,念道:“这篇小说我读过,这个故事我知道,某某同学,还需要你在论文里从头到尾地,也不知道你再讲一次吗?”
“……请勿玩弄术语,引用时请先定义。”
“……虽然你写的很长,可我实在找不到要点,也不知道你究竟想讲什么。”
好吧,好吧,彩虹心想,我承认有些卷子越改越恼火,再好的耐心也被不着边际的论文给磨完了。彩虹叹了一口气,“改卷子是体力活,改着改着火就冒出来了。真的我向你保证,我已经很客气了。”说吧,她指了指外面的雨,“这种天气我就不能改卷,得等太阳出来,否则很影响心情。”
季篁失笑,“原来你工作还看天气啊。”
“可不是!”
“作为教育工作者,我鄙视那些只能在晴天而不能在雨天工作的人。”他说,“工作就是工作,要拿出职业的态度对待它。”
又被批评。得,这叫男朋友吗?简直给自己找了一个导师啦。彩虹不以为然的翻了一个白眼,却被季篁不依不饶的拉到桌旁坐下来,拿出一份试卷,耐心地说:“现在的学生自尊心强,写评语的时候先找优点,再差的论文也能找出几条可以夸奖的地方。比如头开得不错,比如例子很贴切,比如这段分析到位。记住一点:总是夸三条批两条。夸得地方要比批的地方多,这样学生对自己才有信心,才愿意接受后面的批评。”
彩虹苦着脸说:“在这些孩子的卷里找优点——季老师,您太为难我啦。偶尔有几篇惊艳的,我一读就知道不是学生写的,是抄的。这些孩子们也真是的,难道这世上只有他们会Google吗?”
“不要这样,一般来说,每个班上总有几个好学生的。现在的学生都是独身子,批评要以建设性为主。”
彩虹抽出一张卷子,“那份是我改过的评语,‘此文结构松散,论述累赘缺少例句,术语过多而不求甚解,结论新奇却唔太强说服力’。你会所说看,怎么个建设性法?”
“我觉得,每一个评语都是一封信所以最好要有称呼,不要把自己摆在权威的位置上说话。这个学生叫什么名字?”
“唐顺生。”
“你可以这么说:唐顺生同学,论文论述详细,说明你在思考上下了功夫。而对术语的应用,表明你具有一定的理论知识。如能进一步加强文章结构,补充更加有力的论据,你的结论会很新颖对读者亦会很有启发。”
彩虹眨眨眼,“这不跟我说的是一回事吗?”
“口气不同啊,我是积极的,鼓励的;你是消极的,打击的。那个唐顺生肯定更喜欢我写的评语。当然,我不会写这么简单抽象让人摸不着头脑,会比较具体;比如结构松散,我会告诉他哪个部分松散;比如论据不足,我也会指出是那个论点的论据不足。这样对学生的下次写作才有更明确的指导意义,对吧?”
彩虹将怀里一大沓考卷往他身上一放,嬉皮笑脸地说:“要写这么多这么具体啊,季老师,那多累啊,还是你来改吧。”说罢就向门外走。
“等等,你去哪儿?”
“我得去看看崔老师。”彩虹说。
“楼上的那位?”
“对,崔东壁。听说今年考博的理论课是他出题,我去摸摸底。老头也是搞解构主义的,还搞点拉康,整日里神经兮兮的。”说罢,她觉得有影射季篁之嫌,又干干的笑了一声。
这个系文艺理论教研室的教授并不少,个个强悍,互不买账。季篁点点头表示认识,不禁皱起了眉,“不会吧,你也怕专业课?”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嘛,何况握有考试恐惧症,经常发挥失灵的。”
季篁无奈的看了看她,叹了口气。
崔东壁的办公室在五楼。此公年轻时才华横溢,风流倜傥,曾是学界叱诧风云的人物。可惜爱子十七岁时死于车祸,听说事发现场惨不忍睹,崔东壁大受刺激,完全变成了另一个人,妻子也跟他离婚了。他从此成了系里唯一的“坐班教授”,无论有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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