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知予抬眸,正好与宣武帝相望,却见他眉心紧蹙的盯着她,一张龙威燕颔、英武刚烈的脸上,神情颇为复杂。
是怀疑,是不忿,是懊丧,还有一丝不甘,一丝妒恨。
事实上,那不是契兄弟之间的情谊,而是男女之情,而且床都上过了,玩的花样很多,让她现在都还念念不忘。
但是话还是不能这样说,做人何必这么真诚呢?
瞥了宣武帝一眼,乔知予否认道:“无稽之谈。”
她转过头,看向自己的竿下浮漂,随口道:“杀就杀了,手下败将而已。”
这句话,真是如风刀霜剑,透着彻骨的寒。
宣武帝视线认真的描摹着乔迟冷峻的侧脸。他知道,除了乔家人之外,十一对谁都是这样,疏离有礼,冷心冷情。即使十一和启蛰真的有过一段,他对启蛰的感情,说不准还没有自己这个三叔多。
但十一越是这样,他越是放心。
他从未得到他,虽然不甘,但好在所有人都得不到他,因为他天生如此凉薄。乔迟,生来就不是让谁得到的。哪怕别人跪着求他,他也只会冷冷睨人一眼,毫不留情将人踢开,谁也捂不暖,谁也贴不上去。
“朕再给他最后一次机会。”
宣武帝扭过头去,望着湖中锦鲤,眼眸缓缓眯起,“传国玉玺,不过彩头。天下太平,才是当务之急。”
太液湖畔,波光粼粼,乔知予在宣武帝身旁坐着坐着,没了耐心。
钓鱼、种菜、养花,中年男人三宝,她毫不怀疑下次再来议事,宣武帝会不会拉着她在御花园里锄地。实话实说,她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相比于干这些事情,还不如去西郊校场看看不言骑有没有偷懒,或者带着小侄子侄女去逛庙会。
()本来都开始不耐烦,想走了,但宣武帝聊到了大蕃,又让她继续坐了会儿。
大蕃盘踞于西南高原之上,势力庞大。大蕃王名赤松赞普,年事已高,病痛缠身,前些日子刚刚病逝。
大蕃的继位制度与中原迥异,兄终弟及与父死子继并行,如若蕃王死前没有指定继承人,通常会在蕃王的兄弟和儿子之间引发动荡。赤松赞普去得突然,好在他的二弟达布祖赞权力颇大,众望所归,继承了王位。然而短短半月不到,这个新蕃王就遭到刺杀,死在了浴池中。
王位归属至今不明,王子王叔们各自为营,操戈相向,大蕃持续动荡。
乔知予一点都不关心大蕃如何,她还没这么菩萨心肠。让她坐回杌凳上的,其实是被迫卷入到这场纷争中的一个女子,算是她的青梅竹马,叫应念安。
应念安是应离阔的长女,容貌有七分像了她的母亲,五官秀丽,温婉端方。
大奉初创之时,大蕃王赤松赞普向大奉派出使者,提出求娶公主。那时漠北朔狼蠢蠢欲动,刚建立的大奉必须拉拢这个西戎邻邦,避免陷入双线作战的不利局面。
宣武帝本来想在宗亲中选一位公主,结果大蕃与前朝有过许多次通亲经验,使者指明了只有嫡亲公主才能与蕃王相配。宣武儿子多,女儿少,当时适龄的嫡亲公主只有应念安一位,于是便只好将这位长公主嫁到了遥远的大蕃。
按照中原的习俗,赤松赞普死后,作为王妃的应念安便成为了寡妇,可番邦风俗迥异,无子的王妃会与王位一样成为老蕃王的遗产,被转交给新蕃王的手中。于是达布祖赞即位后,应念安便改嫁给了他,然而他也很快遭到刺杀而亡。
如今的大蕃一片混乱,已经不值得拉拢。应念安,这位和亲公主的使命也已经完成,她修书一封,字字泣血,向自己的父皇祈求让自己回到大奉。
宣武帝也并非铁石心肠,对自己这个牺牲婚姻以换得邦交敦睦的长女,他心中始终有愧,于是写下玺书说明情况,令大蕃放行,并派出护卫队迎她归家。
算算日子,大概过年时,她便能抵达盛京。
能回来就好,乔知予放下了心中隐隐的担忧,刚想走,但宣武帝接下来说的事情又绊住了她的腿。
“那日你们回京路上遇到刺杀,珩儿受惊之后又受凉,回宫以后高热不止。他自小仰慕你,知予,去看看他。”宣武帝拍了拍她的肩膀,嘱咐道。
从四明山回京那日,被噗了半脖子血的姻姻回家以后好吃好睡,而应元珩血都没沾到几滴,这还能给生生吓病了?
回想起第二世时与她坐到谈判桌上,眼神狠厉、咄咄逼人的四皇子,再对比一下此时这个柔弱多病、楚楚可怜的应元珩,乔知予颇有些感慨。
这一世杜依棠以为他是她们两人的孩子,对应元珩爱屋及乌,十分溺爱,结果把小四儿养成了温室里的花朵。不过温室里的花朵也有花朵的可爱,至少比第二世时可爱多了。
乔知予应下了宣武的话,放下鱼竿,离开了太液湖,背着手往四皇子的寝殿走去。
我的儿,我胆小如鼠、弱不禁风的好大儿,爹爹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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