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的艰难。等你自己成了一派宗门的中流砥柱,恐怕才会知道那副担子能有多么沉重,你会不得不戴上虚情假意的面具,去合纵连横,为保门派兴盛,为宗门弟子谋夺福祉。到时李师兄发觉事与愿违,千钧压肩,身锁宗门,从此再也逍遥不起来,可莫要心中失落懊悔才好。”
“看来俞师弟跟在宗华师伯身边几年,果真是颇有领悟。倒不枉诸位剑门师长,将俞师弟你视为罗霄剑门未来的掌舵人之一。”李毅听完俞和这话,也咕咚咕咚的灌起酒来,他摇着头道,“今后的路要如何走,我这时还猜不到,或许逍遥快活,或许劳劳碌碌。但我与纯阳院中诸位兄弟们的心思已定,无论镇国掌院走向何方,我们都将紧紧的追跟在他的身后。不管今后际遇如何,也不管此行是福是祸,我们同甘共苦,相信事在人为!”
俞和正sè抱拳道:“成事在人,谋事在天。我相信只要心中执念长存,自会得其所愿。俞和预祝李师兄道途长顺。”
说罢他举起酒葫芦一晃,笑着对李毅道:“或许哪天俞和也会厌倦了罗霄山中的rì子,到时还求师兄收留。”
李毅大笑道:“俞师弟若是愿来助我们一臂之力,那自然是求之不得。这护法大长老一职,还盼师弟莫要嫌弃。”
两人一齐喝干了葫芦中的酒,李毅抛开空空如也的酒葫芦,望着俞和絮絮叨叨的说道:“师兄我行将远走,今天又饮了酒,这才跟师弟多说了几句。若不是此番我已然决定离开罗霄,且那些灌满耳朵的风言风语,又与师弟你多有牵扯,否则我是不敢到师弟你面前嚼这舌根的。”
“俞师弟你剑术道行虽然高强,但这山门中的诸多烦扰,却未必能尽靠你掌中的三尺青锋斩断。世事险恶,人心更是诡谲,凡俗中人皆以为我等修道之人清净无为、与世无争,可其实修道之人并非是‘太上忘情’的神仙,我等亦有喜怒哀乐嗔贪痴七相,更有诸般执念与贪yù。盖因我等逆天修行,参研三清妙谛,看得见那山外之山、天外之天,苦求那遥遥一线长生混元至境,故而修道人要与天争,要与地争,要与命数争,更要与人争。又因我等皆身具远胜常人的神通大力,心中所yù更是炽烈,直可化作倾天覆海的大执念。故而修道之人心思深沉险恶,其实远胜常人,一旦有所图谋,便是百无禁忌,无所不用其极。尝如魔宗巨枭,休看他道貌岸然,但其心中所念却是至jiān至恶。”
“正所谓知人知面难知心,罗霄山门中亦是如此。俞师弟你天资绝伦,且锋芒毕露,门中祖师宿老们对你期许有加,自然会惹得许多人心中嫉妒。这次方师妹与宗华师伯之事,也算是因你而起,你必脱不开一场纠葛。师兄劝你,切记要谨慎行事。有些风雨沾身并不足惧,怕的是yīn云难散、雨势连绵,若将师弟的大好前路浇成一片泥沼,再向前行则举步维艰,那便是大大的可惜了。”
俞和用力点头,深看了李师兄一眼。
这位纯阳院的首席真传弟子李毅,其实并不是个喜欢如此长篇大论说教的人。平时无论喝没喝酒,李毅说起话来,总是没个正经,多半一开口就是调侃俞和。不过在人情世故方面,李毅却比俞和要懂得太多,有时俞和把一些他想不通的事情对李毅说,而李毅听完,只需三言两语,便能切中要害,让俞和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云峰真人与宗华真人等,并不会对俞和讲这些太过透彻的话。作为长辈,他们总是希望俞和在历练中自行看破领悟,但偏偏俞和福缘深厚,一路走来比旁人顺畅得太多太多,他身边总是被赞美和惊叹所包围,可以说是平步青云,没受过什么挫折。所以很多事情,俞和并不能看清其本质,而是被美好的表相迷住了双眼。
李毅这番话说得很是直白,而且鞭辟入里。俞和认认真真的听了,也默默的记在了心中。虽然他觉得李毅把许多事情看得太过险恶了,但自从情伤东海,加上听了宗华真人和方师妹的事情之后,俞和也对自己心中描绘的那个美好的神仙世界,生出了几分怀疑。
李毅站起身来,拍了拍俞和的肩膀道:“俞师弟,你xìng子纯良,这原是好的。但你且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很多事情不能太过刚直,为人当须圆滑一些,要能屈能伸。因果牵扯之下,常有‘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的遭遇。但无论如何,你也不必慌乱,既然因果丝线缠到了你的身上,那也自有解开的法子。如今山门中风波暗涌,更有人恶意中伤于你,你若能以不变应万变,自然能见水落石出。而你若是按耐不住,愤然而起,反倒会把水越搅越浑,最后染得自己满身污秽,臭不可闻。”
“最多百rì之后,镇国掌院将带着我纯阳院三十六真传弟子闯过‘罗霄解剑十八盘’,正式脱离宗门而去,门中定会因此掀起一场轩然大波。到时候有关你的那些流言蜚语,自然会被人淡忘。你只消不闻不问,权当不知道这么一回事,自顾潜心修行就是。”
俞和点头应诺,向李毅沉声道:“那‘罗霄解剑十八盘’据说多有凶险,自宗门开山以来,能安然无恙闯过此关脱去罗霄道籍的,不足百人。你们虽是三十七人齐闯,未免就能保得平安,师兄也当小心行事,莫要有什么闪失。”
“先天至宝在手,小小解剑十八盘直如坦途!”李毅摆了摆袍袖,一步一步的踏着镜湖水面,朝对岸行去了。涟漪滑到岸边,再看湖心中已是人影渺渺。
一圈又一圈的水纹,揉皱了水中倒映出来的天空与连绵群山。而这一番与李毅的把酒长谈,也在俞和的心海中掀起了层层波涛。他再想摸酒来喝,却发现身边带的酒葫芦已经全部喝空。俞和叹了口气,把眼一闭,也不知是酒醉还是心累,就靠在这大石头上酣睡过去。
接下来的rì子,俞和依旧是泡在酒里,浑浑噩噩的过。不过他也隐隐察觉到,最近罗霄剑门中,宁静的有些不同寻常。
有一次他带着满身酒气,脚步虚浮的去纯阳殿应卯。大师兄夏侯沧嫌恶的看了看他,皱眉喝斥道:“俞师弟,酒饮多了不但伤身,还易误事。我纯阳院弟子身负护卫宗门大任,你怎能如此玩忽,整rì整夜的神智不清?”
俞和翻眼看了看夏侯沧,抱拳咧嘴一笑道:“反正大师兄也没什么差遣,师弟我闲得发慌,喝些酒打发时间而已。这酒喝得醉了,一闭眼就是一rì一夜过去,多好!”
“岂有此理!”夏侯沧一拍桌子,冷哼道:“你若闲得发慌,便去将这座纯阳院好生洒扫一番,二个时辰之后,我不想再看见一丝灰尘!”
说罢大师兄夏侯沧抬手一引,有柄被洒扫童子放在正殿角落的竹扫帚飞起,根根帚丝贯注剑炁,带起一片尖利的风啸声,直朝俞和胸口飞刺过去。
俞和撇了一眼那飞来的扫帚,迷醉的双目中突然有寒光一闪而过。
夏侯沧一凛神,暗暗提气沉足,眯起眼睛,双手在袖中掐起剑诀提防戒备。
可等扫帚飞到俞和面前二尺,就见俞和一挑眉,展颜憨憨的一笑,伸手轻轻巧巧的抄住了扫帚,耍了个硕大的棍花,将扫帚柄夹在腋下道:“扫扫地也不错,正是‘身如菩提树,心如明镜台,朝朝勤拂拭,莫使染尘埃。’夏侯大师兄,佛宗高人曾将扫地比作驱除心中杂念,扫地如扫心,这落叶浮尘便是诸般秽念,修道之人须得勤加洒扫,才能以不存邪念,以一颗纯善之心待人。”
夏侯沧闻言一窒,嘴角抽了抽,鼻孔中喷出一声冷哼,转身拂袖而去。
俞和慢条斯理的扫着落叶,他每一次挥动扫帚,每一步抬起落下,都全神贯注。有股浩瀚气机笼罩着整座天罡院,无数落叶尘埃依着玄奥的轨迹团团飞旋,渐渐聚成一堆。
从这一天开始,每rì俞和点过晨卯,便留在纯阳院中扫地二个时辰。许多洒扫童子都很诧异,这位剑门中惊才绝艳的俞和师兄,竟然心甘情愿的在天罡院中做着洒扫童子才干的脏累活,而且从不见俞和有丝毫抱怨。俞和一边扫地,一边兀自面露笑容,看起来似乎是很享受的样子。许多曾被俞和在外搭救过的师兄弟闻讯而来,想抢过俞和手中的扫把,替他扫地,可都被俞和一一婉言谢绝了。
于是这天罡院中的古怪,又成了罗霄剑门中被弟子们津津乐道的一件事。许多人大惑不解,有的猜俞和受了罚,有的猜俞和在借扫地修炼一门高深的剑术步法,各种离奇的猜测纷纷流传开来。
直到有一天,俞和刚扫完了前院,正要朝正殿中去,忽然看见藏经院的二师兄易欢站在天罡院门口,朝他连连招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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