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打定主意,老道士深吸口气宁定心神,躬身上前半步,小心翼翼的把来龙去脉说了一遍。好在他们出山之前,也曾细细盘问过那邵人杰,故而此时讲出,倒也没有多少偏颇。本来这事起因也是在司马晨,再加上邵人杰傲慢惯了的性子,才惹得俞和出手帮了杜半山一把,给了邵人杰当头一棒,邵人杰含恨而去,自然哀求门中师长下山,替他出头。
老道士讲完了前情,恭声辩解道:“祖师明鉴,弟子等实不知这位先生的真实身份,先前劣徒回来搬弄是非,说有人口口声声污蔑我终南仙宗宝术‘太乙金光十八禁’徒有虚名,我师兄弟七人这才出山来此,想看看这人是何来头。若真是一位前辈高人,那就向人家诚心赔罪道歉,回山之后再好生调教劣徒;但若是魔道修士,或者是其他欲与我终南仙宗作对之人,那自然是要将此人擒下,以保全我终南仙宗的颜面。”
老道士对长钧子和柳真仙子说完,又朝俞和作了一揖道:“这位先生,老道等人确实是向你出手,想将你擒回终南山,但在方才那般情形之下,如此施为也是情有可原。试想若先生是我终南仙宗的弟子,听说有人将我镇门无上宝术斥为虚有其表,只怕先生也会心中不快,设法先将此人擒下,再押回山门交于师长细细盘问究竟。我们师兄弟七人皆成道于终南山,师门深恩如渊似海,在外行走自然要尽力回护宗门的颜面,还盼先生念在我等只是一心为了终南仙宗着想,且又不知先生身份,一时糊涂冲撞了尊驾,还请恕罪。”
老道士人老成精,把话讲得当真是极为漂亮。
他说得婉转谦卑,但那意思很明白:上清院七修之所以会对俞和出手,全是因为邵人杰回去传话,指俞和说了“太乙金光十八禁”虚有其表,于是他们觉得自家宗门大大失了面子,心中气愤不过,就出山来挽回颜面。
若俞和真说了这话,那老道士他们找上门来乃是人之常情,做的是身为终南弟子的本份,无论是俞和还是柳真仙子,稍讲些道理的人都不好怪罪什么。而若俞和根本没说过这话,那么邵人杰就坐实了诬陷俞和的罪名,上清院七修被邵人杰言语蛊惑来此擒拿俞和,也是不明真相,错全在邵人杰的身上,与他们上清院七修无关。
再一来,老道士把“终南仙宗的颜面”这重大义搬了出来,也是暗暗将了柳真仙子一军。无论如何,柳真仙子都是终南仙宗的弟子,回护宗门颜面那是每个终南弟子应尽的本份,俞和既然与柳真仙子渊源极深,那么他也不可能为难自家大嫂,让柳真仙子不管山门颜面大事,只顾帮亲护短。
如此一番话说,老道士为上清院七修开脱得干干净净,但邵人杰听完老道士的这番话,知道自己成了罪魁祸首,今日定然难逃劫数。他脸上苍白如纸,鼻血混着涕水直流,浑身脱力的瘫软在了地上,一对眸子中光彩尽失,满是绝望。
柳真仙子浑不当一回事的笑了笑,问俞和道:“你心中对他们可有怨恨?”
俞和无所谓的一耸肩:“我跟他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的,哪来什么怨恨?只是他们吵得我睡不成觉,好生惹人不喜。”
柳真仙子莞尔一笑,眼神转向长钧子。长钧子皱了皱眉,厌烦的一挥手道:“那就没什么事情了,还不快滚回山门壁面思过去?再来打扰我们兄弟相聚,本座将你们切了下酒!”
上清院七修闻言狂喜,他们不敢多说,匆匆作揖一拜,抄住地上的邵人杰,转身就要逃回山门。
可七修刚刚架起云头,忽听长钧子又冷冷的说道:“那什么司马家的小子,既然他还要在家里争权夺势,那么尘缘难断就不要再修什么道了!还有这个白袍的小子,哪一点像个修道人的模样?一双眼睛长在脑门子上,将来脚底下有条小阴沟都会栽下去的!你们看着办吧,莫要给终南山宠出个祸害来。”
上清院七修浑身一震,急忙又躬身拜领法旨。那须发皆白的老道人眼珠一转,身化一道霞光破空而去,十来息之后转回,将一方玉牌呈给了长钧子。
那三寸长的玉牌中,有一缕黄色的烟雾如小蛇般蜿蜒游动,老道士恭声道:“此乃是那司马家次子的灵根,弟子摄了出来,盼祖师留给有德有缘之人。”
长钧子拈起玉符,翻眼沉声道:“你们还不走?”
“弟子拜退!”老道士急转身纵上云头。惊魂未定的上清院七修,人人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仓惶御风而去。
长钧子嘿嘿一笑,望着俞和道:“扰耳的苍蝇蚊子都走干净了,这会子清净了吧。是不是轮到哥哥我来跟你算一算账了?说不得今日你还是得到终南山上走一遭!”
眼看长钧子飞身扑来,俞和又躲到了柳真仙子身后,他口中呼道:“大哥饶命,大嫂救我!”
第二百六十章老侠至,家中悲
长钧子与柳真仙子虽是借玉符显化法身而来,但凭他们两人天仙道果的修为,元神法身到此与本尊降临已没多少区别。三人走回小屋里,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夜,最后俞和还是没有随长钧子与柳真仙子回终南山去小住,只是许诺年内必会再去终南山一游。
长钧子自然很是失望,但柳真仙子善解人意,最后还是依了俞和,她看窗纸上晨曦渐染,便拉着长钧子复又化作两道霞光,隐入了玉符中。
大哥大嫂一走,小屋里又只剩下俞和独自一人。
院外鸡鸣报晓,俞和起身吹灭了桌上的油灯,屋子里半昏半明的,显得有些寂寥。推开屋门走到院中,晨风微冷,四下俱是静悄悄的,仿佛昨夜里惊心动魄的连台好戏,不过是酣睡乍醒之人的一场荒诞怪梦。
俞和想了想,悄然隐去身形气息,顺着走廊向后庭苑东北角潜行过去,翻过一丈来高的院墙,他钻进了顺平酒楼的茶房,摇身变回杂役小俞子的模样,躺在柴草堆里呼呼大睡。
第二日一早后厨生火,小杜和六顺子去柴房捡干柴,结果两人大呼小叫把俞和抬了出来。
小杜在把俞和从柴房里往外抬的时候,就偷偷以本身真元试过,他发现小俞子性命无碍,身上也并非被道门中人动过手脚,于是半山师兄也就安心不作声。等老康掌柜闻讯赶到,翻眼皮掰嘴巴,抓着俞和的腕子细细诊了好一会儿,发现俞和似乎是被迷烟熏倒,然后又遭人点了昏睡穴道,这才人事不省。
过不多久,隔壁吟春院的念娘过来。她只看了一眼,就断定是那蜀中唐门的高手用独门迷药制住了小俞子。她取出了个小黄木瓶,拔开瓶塞在俞和的鼻子下面晃了晃,然后一碗凉水泼下,俞和就哇哇叫着睁开了眼睛。
老康掌柜把俞和带到后面房中,细细问了究竟。可俞和挠着头,说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前天晚上在大堂里伺候着郑铁匠一桌人喝酒,快散席的时候,郑铁匠赏了他小半坛子残酒,他就乐呵呵的钻进后厨里喝,才喝了几口觉得酒劲上头,再睁开眼可就是方才被泼凉水的事情了。
俞和说自己根本不知道怎么的就醉死了两天,也不知道前夜是在哪儿过的,更不知道昨夜里是谁把他扔进了柴房里。老康掌柜又去柴房和地牢转悠了好一会儿,但还是没寻到什么蛛丝马迹,这小俞子就好像是从天上凭空掉进了木柴堆里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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