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风恍然大悟:玉皇大帝武功再高,也决不能在三两招之间打倒空受四僧,逃出合围之势,到时便只有身体灰飞烟灭,与四僧同归于尽的份儿。他惊道:“那么,方丈大师你……”
空受方丈合什道:“善哉善哉,佛祖割肉喂鹰,老衲师兄弟舍弃的,不外是四具臭皮囊罢了。”
真风默然:玉皇大帝武功天下无敌,若不用此计,实难一举猝杀。若然给他逃脱,以后羿神箭报复少林寺,少林寺千年古刹基业,数以十万的武功典籍、佛门手抄经典,可就毁于一旦了。
至于那霹雳庄朝贡之阎王炸,如何来到空受大师手上?说穿了毫不希奇,洪青天原来就是空受方丈的关门弟子,空受方丈修书一封,着他火速运来八十根阎王炸,以对付玉皇大帝之用。洪青天对玉皇大帝恨之入骨,得闻师父之命,自然将朝贡用的阎王炸也挪用过来,以快马送给师父,兼且守口如瓶。自然,空受方丈亦没透露给洪青天他的与敌俱亡大计,否则洪青天定然拒运阎王炸上少林寺,全盘大计便付诸流水了。
真风道:“除此之外,莫非并无其他善策?”
空受方丈道:“玉皇大帝的武功人所皆知,集天下武林之力,未始不可击杀于他,然而他要发动后羿神箭,却是无人能够加以阻挡的事。”
真风叹息道:“后羿神箭一出,又不知有多少百万人枉送性命了。我们江湖人土过的是刀头放血的生活,赔上一命,倒还罢了,最无辜的是百姓黎民,势必被后羿神箭牵连波及,死无全尸,确是冤枉。”
空受方丈道:“真风道侄宅心仁厚,得掌武当,实是武当之福。”
真风忙道:“方丈见笑了。真风武艺低微,猝登掌门弟子之位,内心难安,方丈大师再这样说,真风可真的是愧不敢当了。”
空受方丈笑道:“武功是身外之物,可以容易练回来。然而处此乱世,修习心性,想及苍生,却是难乎其难。”他虽决意明天寻死,此刻依然谈笑自若,不露半分神色。
真风噗地跪下,咯咯咯叩了三记响头,恭声道:“方丈大师以身挽救武当,大恩大德,真风以及武当上下无以为报!”
空受方丈连忙伸手扶起真风:“少掌门请起。”一股浑厚内力直向真风膝间卷去。
真风顺势站起,额角鲜血迸流,想是适才大力叩头之故。
空受方丈道:“少林武当份属一脉,唇齿相依,何用分什么你我?再者,当日推翻玉皇大帝,少林派也有出力,玉皇大帝亦视少林派如眼中之钉,与之势不两立。老衲师兄弟决心与玉皇大帝玉石俱焚,说穿了,也是为了少林,非因武当。”
真风道:“可惜玉皇大帝后羿神弓在手,否则合我们之力,必可诛杀此獠。”
空受方丈摇头道:“玉皇大帝得魔族相助,重夺玉皇顶,声势大炽。江湖许多门派趋炎附势,又再投入他的门下,据楚盟主所言,盐帮的诸帮主也加盟玉皇朝,成为附庸。恐怕便是合少林、武当、丐帮以及楚盟主之力,也敌不过玉皇朝。”
真风眼光陡地射出剑一般的光芒,说道:“诸无神也加盟了玉皇朝?”
空受方丈合什道:“阿弥陀佛。诸帮主已于今天早上,率领盐帮帮众,拔营而走,不知是不是跟玉皇大帝闹翻了。少掌门大可以不必找他。”
真风目光如刀,盯着空受方丈道:“方丈大师,你知道真风的身世?”
空受方丈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少掌门隐忍不言与空想师弟的往事,足见风骨。”推门而出,留下空想与真风在房内。
空想垂头道:“方丈师兄已指派空正师弟代我出战明日,少掌门请动手无妨。”
真风抽出真武剑,剑尖直指空想的咽喉,说道:“你杀我父亲,间接令我全家为诸无神所害。今日我便杀了你,以慰我祖家三十三口在天之灵。”
原来真风的父亲祖白全本是盐帮白沙舵舵主。四年前,空想突来白沙舵找祖白全,见面后一言不发,把祖白全毙于当场,翩然而去。
祖白全猝死,白沙舵大乱,几个小门小派乘机抢光白沙舵的万担存盐。其时诸无神刚登帮主之位,乘此立威,以盐帮第十七条帮规“一人失职,家属连坐”为名,尽杀祖家妇孺三十二人,真风侥幸乘乱逃出,在街头辗转流浪乞食。越一年,辗转遇上太清道长,遂被带回武当,拜璞石为师。
空想抬起头来,神色坦然道:“少掌门,请动手。”
真风真武剑一划,却只割开空想衣襟,缓缓飘落;真风木然道:“空想大师,你位列少林五空,武功当比空正大师高得多,明日由你出战,把握自然也大得多。”
空想道:“少掌门勿作此念。凡事皆有因缘,老衲出战,未必成事,由空正师弟出战,未必不能成事,冥冥天意,无人可料。老衲当年杀孽攻心,杀你爹爹,害你全家性命,佛祖不容,内心至今悔恨不已。少掌门,请杀老衲,以血洗仇。”
真风缓缓道:“真风既束发出家,并身为武当派掌门弟子,便应以武当派大节为重,私仇为轻。”真武剑一挑,挑起适才割下空想的衣襟,连刺三下,流泪道:“爹、妈、哥哥、小妹,千凌已为你们报了仇了,你们安息吧。”祖千凌,便是他人武当前的真名。
空想见真风仿效春秋刺客豫让之法,以衣代人,合什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起立而出。
真风忽地问道:“大师,敢问当日你杀我父的理由。这疑团在我心中四年,犹然未解。”
空想头也不回道:“死者已矣,少掌门何必问,老衲又何必答?”开门而走。
他放在心头的因缘已决,人间再无牵挂之事,明日便可从容寻死了。
第四章 山雨来群贤集
真风呆了一阵,抹干眼泪,步出客栈,不辨南北西东,茫然而走。
无月星夜,蝉声啁啾,真风越走越是荒僻,仰面见着一名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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