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吕秀才,虽披着个秀才之名,却下得一手臭棋,尽管如此,却还三天两头要和莫铁切磋棋艺。说来也怪,莫铁是个铁匠,可棋艺却颇为不弱。
每次二人对弈,吕秀才都是只输不赢,可偏偏他还乐此不疲,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每次输了棋,都会拿郎飞出气。不是丢给他一卷书背,就是勒令他抄写四书五经。郎飞那时还小,哪知道读书识字的好处,经常在背地里诅咒他早死早超生。
可到了今天,眼看着坟前瓦片上那一个歪歪扭扭的吕字,心中却似被狠狠揪了一把。一日为师终生为父,这个道理他懂。虽然吕秀才从没让自己喊过他老师,可启蒙授业之恩,郎飞又如何敢忘。
缓步走到老人跟前,轻轻蹲下,摸了把尚且湿腻腻的新土。想起小时候打群架的情景,郎飞想笑,可一腔心绪却化作满脸的悲愁。小虎子比自己小两岁,小时候最爱跟在自己的屁股后面,一同浪费哥哥长,浪费哥哥短的喊。
这小子是个标准的愣头青,凡事皆唯郎飞马首是瞻。多少次跟燕墨干架,哪怕对方有保镖护院,只要郎飞一声令下,这小子总会毫无畏惧的冲在最前面。
两年前,郎飞回来时曾与他匆匆见过一面,不想这一次回来却已是生死两别。据说他还有个貌美如花的媳妇儿,当时才咿呀咿呀学语的小侄子如果今天还活着的话,应该会喊自己伯伯了吧。
鲜血汇同泥泞自掌心跌落,郎飞站起身形,噙着满眶的泪水再次望向眼前的老人。对于上了年纪的人来说,人生最悲哀之事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
对他来说,金钟山为什么独独留他在这里,他不知道。可那街心每天多出的一名乡亲们的尸体,对老人而言,却是一种锥心刺骨的伤害。
不管如何,死者总是要入土为安的。望着那一个个熟悉却又冰冷的面庞,老人唯一能做的,便是拿一把镐,刨出一个又一个简易的墓穴。
铁镐的一举一落,带起的是汗水,也是他的泪水。他在埋葬自己感情的同时,也在等,等一个人。只有那个人,才能为他们报仇,才能还他们公道,才能让自己的这些亲人在九泉下瞑目。
“最可惜的要属燕墨那小子。”老人叹了口气,幽幽说道:“一个月前,他回家探视双亲,正巧遇到此事,他欲去同金钟山理论,是老头子我拦他不下,终让他落得个这般结果”
老人说到此处,竟忍不住潸然泪下。“都怪我……都怪我无能,竟连让他入土为安都做不到……都怪我……都怪我……”
“三爷爷,不怪你……都是我的错,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连累了你们……”想及这些记忆中鲜活的面孔,如今却全都成了冰冷冷的尸体,郎飞眼中泪水再难忍住,顺着脸颊一滴滴滑落下来。
这是他生平第二次落泪,第一次是因玄羽老道,第二次便是现在。小芸早已是哭的泪眼模糊,褚海兰则在一边柔声规劝,而青霞仙子更是怒气如潮,紧握青萍剑的手在微微颤抖。
第四百九十章 一是坚强,二是咬紧牙关
“小飞,不要说这种话!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老人罕见的直起了微驼的脊梁。“那日,金钟山来人,要抓你义父义母去做人质……”
“你知道的,我们青牛镇的人,缺的东西很多,可独有‘血性’这俩字,是深深刻入骨髓里的。他们想动你父母?必须先征得我们整个青牛镇父老乡亲的同意!所以,这是我们自己的选择!”
“三爷爷……”郎飞还想说什么。可老人却猛地一指身旁这些新坟。“如若现在躺在里面的是我,我绝不会怪你。人活一世,若连尊严都没有,与那些任人宰割的畜生又有何异?倘或为了亲友而亡,为了尊严而战,死又何惧?”
说完,老人又将坚毅的面孔转向郎飞。“老头子我的话,就是这地下一百二十八口青牛镇父老乡亲的话。现在你要做的,不是后悔,不是自责,而是要为大家主持公道,还我青牛镇子民一个朗朗乾坤!”
月光透过稀薄的云层洒下一片淡淡的光芒,透过山脊一排青松的间隙照在荒田野坟上。老人才掘了一半的土坑旁,松软的新土中一些杂草在微风的吹拂下轻轻摇摆着,仿佛徜徉在侧,不忍离去的凄凄游魂。
任由一丝鲜血顺着嘴角滑下,郎飞又将湿腻腻的双手攥紧了几分,转头看了眼镇子的方向,喃喃自语道:“你再稍等些时候,我定将枯松老儿的头颅拿来为你献祭。”
言罢,目光扫过漫布在山坡上的一百二十八座坟丘,郎飞轻轻跪下双腿,接连叩首三回,而后轻轻立起,看往东北方向。
对于金钟山,这些青牛镇的老百姓可能连蝼蚁都不如,可对于他,却是亲人、挚友。或许双方的地位有了千差万别,可他却永远忘不了自己的故乡,永远忘不了青牛镇有一帮亲切称呼自己小飞的乡里乡亲。
强者不是应该保护弱小而存在的吗?若不然,强者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任意践踏弱者的尊严、甚或轻易夺走他人的性命,这些行径,与强盗又有何异?
杀意,滔天的杀意透体而出。受其影响,天上的云朵骤然加速,竟在郎飞头顶形成一团波及数百里的乌云漩涡。与此同时,竟连月亮也躲入了云层,周天星辰更是黯淡无光。夜幕,在这一刻方才真正的降临。既然魔宗之人曾称我为修罗,今日,我便做他一个真正的嗜血修罗。
“我!要!屠!你!满!门!”六个字,如惊雷一般响彻夜空,远处几只夜枭惊飞而起,扑棱着翅膀一头扎入无边的黑暗中,眨眼间逃了个无影无踪。
片刻之后,郎飞渐渐收敛起心中的杀意,正欲动身赶赴金钟山时,老人忽然迈步走到他面前,以一种近乎怒吼的声音说道:“小飞,带上我!我要亲眼看到金钟山那些人为他们做下的事情付出代价。”
郎飞点点头,招呼小白儿带起老人。随后纵身腾空,在无边的夜幕之下,彷如一道月白色的幽影一般瞬间飞远。小芸、青霞、褚海兰三人亦是早在心中憋了一口怒气,同样将遁速提升至极致,向着东北方向急掠而去。
“……”
夜色中的金钟山看起来如同黝黑的秤砣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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