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老爷一把捂住她的嘴:“呸呸呸!大过年的休得胡说!这事儿不是还没确定么?万一只是点小病,以讹传讹呢?那小子我从前看过,不是一个短命相啊。站”
夏夫人掰开夏老爷的手,一拳打在他宽厚的背上,抽泣道:“都是怨你!小病?小病他家会如此着急?你还会看相么?刚结婚那会儿,你不是说我会生十个八个儿子的么?结果呢?”
夏老爷看了夏瑞熙一眼,脸臊得通红,又捂上了夏夫人的嘴:“当着女儿胡说些什么?看看你!天还没塌下来,万事有我!哭什么?像什么话?马上给我闭嘴!”
夏夫人咬着唇,忍着强烈的泪意,憋住哭声,身子一抖一抖的。夏瑞熙上前扶住她,取了帕子给她擦泪,柔声道:“依我看,拖得一时是一时。长幼有序,姐姐还没出嫁,哪里有妹妹就先出嫁的道理?”最好拖到孙棹死了,夏瑞蓓就不用嫁了。
夏老爷眼睛一亮:“是啊!我这是急糊涂了,这么好的理由我刚才怎么没想到?!”小跑着一溜烟地去了。
夏夫人期盼地看着夏老爷的背影,口里却是不依不饶:“夏树淮,你办不好这事儿你别回来!我和你没完!”
这时候的夏夫人,没有一点精明厉害的样子,有的只是一个全身心依靠丈夫,撒娇撒痴的寻常女子模样。只有得到丈夫无比宠爱疼惜的女子,才会有如此的模样。夏瑞熙看在眼里,羡慕无比。夏老爷,无论是这个时代还是二十一世纪,都是难得的十佳好丈夫,好父亲。疼爱妻儿,重情重义,敢说敢做,能赚钱让全家过上舒适的生活,有能力保护家人不受欺负,实在是难得。
夏夫人扮演完娇妻的角色,转脸望着院子里伺候的下人,粉面含霜:“今日的事情,若是有谁敢多嘴传到外面去,哼哼……”
诸人俱都噤若寒蝉,忙忙地表了一番忠心不提。
派去打探消息的人很快回来,孙家的少爷孙棹果然是病了。从去年春天染了一场风寒之后,就再也不曾好过,反反复复的,日渐消瘦,到了秋天便日日咳嗽,到了现在竟然是咳血了,不敢来请夏老爷看病,只是使银子到处去请大夫。本来他家占着夏老爷这样的医道圣手,若是早些请了去瞧,也不会拖成这个模样。可先前是因为不重视,后来却是出于不可告人的目的,故意隐瞒了。
眼看着人不好了,孙家便慌了,寻思着要让夏瑞蓓早些过门去冲冲喜,把生米煮成熟饭,给孙棹留个后。反正两家早定了亲的,夏瑞蓓为夫君身体考虑,冲喜也是应该的。老实人平时是很好说话,可一旦认真起来,认了死理,反而最不会变通,最不好说话。
退婚是不可能的,只能是拖。夏老爷那日口水都说干了,好不容易才把孙家的人打发走,才回了内院,夏瑞蓓又不知从哪里听说了消息,取了根白绫,寻死觅活的,闹了大半夜。夏老爷又急又气,扇了她一巴掌,又许诺一定不会让她去吃苦,夏瑞蓓才算是安静下来。
夏瑞熙见着了宣六和夏瑞蓓的不幸,前所未有的为自己的剩女身份感到庆幸。有希望总是比没希望的好,试想要是她刚刚穿过来,就遇上一个拥有小妾或是病得要死的未婚夫,她肯定会比现在还要难过万分。
想来想去,夏瑞熙都觉得上天待她不薄。死了的人又重生,衣食无忧不说,容貌也比她前世好,还遇上这么好的父母,实在是应该好好珍惜,于是看待有些事和人就变得宽容起来。日日都去帮夏夫人管家,监督夏瑞昸读书,调节夏老夫人和夏夫人之间的关系,更是不计前嫌主动去陪夏瑞蓓说话,劝她宽心。
夏瑞蓓这段时间犹如被霜打了的茄子,蔫吧拉叽的。对夏瑞熙的到来表现得还算感动,态度也比从前要好了许多。直到夏瑞蓓主动感谢夏瑞熙向夏夫人提起孙棹的事情,夏瑞熙才明白夏夫人一定让自己留下来陪她一起审燕儿的目的。夏夫人就是想借燕儿的口告诉夏瑞蓓,夏瑞熙还是关心妹妹的,从而改善一下姐妹俩僵硬的关系。
夏老爷夫妇因为可怜小女儿悲惨未知的未来,出于弥补心理,总是尽量满足夏瑞蓓的要求。于是夏瑞蓓的性子在亲人耐心的宽容抚慰下,很快从伤痛软弱变得跋扈起来,稍有不满便开始哭泣流泪,好像人人都欠着她的,为她做什么都是应该的。
刚听说了夏瑞熙要去京城的事情,她马上嚷嚷着要去。夏夫人刚露出拒绝的神情来,她立刻眼泪汪了满眼,一言不发地看着地板,落下的泪水很快就打湿了她面前的一片青砖地,夏瑞熙去拉她,她才哽咽着道:“我是没有将来的人,你们自然嫌我。”
夏夫人联想到夏瑞熙的运势不好可以去上香转运,那让夏瑞蓓跟着去上香说不定也会让她的运势好转,哪怕就是不能,顺便散散心也是好的。毕竟将来谁也说不清楚,假如夏瑞蓓最终还是不得不嫁入孙家,那出远门的机会便是一次也没有了,就要暗无天日地关在孙家一辈子。
想着想着,夏夫人心软了,便答应了夏瑞蓓的要求,给夏瑞熙做衣服打首饰的时候,连带着也给夏瑞蓓做了许多。精致华美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婉儿抱怨说主次搞倒了,明明是二小姐出门,三小姐陪同,如今怎么搞得倒像是三小姐出门,二小姐陪同了?
夏瑞熙却是深知夏夫人的补偿心理,正像夏老爷对她说的,夏老夫人为什么明知夏大伯一家不成器却反而要护着的原因。
当时夏瑞熙告诉夏老爷,她觉得夏老夫人太过偏袒夏大伯一家。明明是王氏不对,夏老夫人不但不管王氏,还要把气都出在他和夏夫人身上,她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夏老爷告诉她:“根据人性情的不同,世间的父母有一种是完全不顾儿女的死活,只求自己好过;但正常情况下,父母都是疼惜儿女的,希望儿女能过得衣食无忧。可是对待子女绝对的公平是没有的,多数父母自觉或不自觉都是偏心的,毕竟十个手指有长短,子女也有成器的和不成器的。”
“那么这个时候,有的父母就会偏向成器的那个子女,而不公平地对待那个相对来说要弱一些的子女,此时那个弱势的子女就会过得雪上加霜。而有的父母呢,则会偏向弱一些的那个子女,并要求成器的子女多多看顾一下不成器的兄弟姐妹,拉他们一把,让他们过得稍微好一些。这就是父母的心,你奶奶不是糊涂,她是怕我们不肯帮助你大伯家,怕你大伯家过苦日子,所以才这样做的,只是方法不太得当而已。”
他叹了口气:“父母的心思,我也是做了父母以后才明白的。我宁愿你奶奶是后者,护着弱的一个子女,也不希望她是前者,只顾着强的子女,而不顾其他子女的死活。换而言之,你们四个,若是你弱一些,我肯定要多照顾你一些,那我自己办不到,就希望你姐姐和妹妹还有弟弟多帮帮你。所以不是你奶奶错了,而是你大伯和伯母不争气。可是他们再不争气,我也不能看着他们饿死,过苦日子不是?”
夏瑞熙理解夏老夫人和夏老爷的想法,却不赞成他们的做法。在她看来,对人好,爱护兄弟姐妹和子女有很多种方法,他们恰恰选择了最不妥当的一种。比如说像夏大伯和王氏这种,就不应该再由着他们变本加厉地胡来,而应该有所管制才是,否则再大的家业也不够他去胡花海塞的,再亲的亲人也禁不住几次伤心。最可能的结果就是,钱没了,亲人也没的做。
不过夏老爷夫妇对待子女的问题上还是不像夏老夫人这样的,他们总是尽量纠正子女的缺点,并严加管教。而现在夏夫人虽然因为觉得夏瑞蓓可怜,千方百计地补偿她,但并不是真的偏心。夏瑞熙觉得自己不但不应该不平衡,还应该多多体谅一下夏夫人的心情才对。
她觉得遗憾的是,宣六算是她到这里后的第一个闺蜜吧?可惜自己的行程定在二月底,不能送她出阁。而且这段时间中,因为要避宣五的嫌,也不能请宣六来家中玩,自己也不能去见宣六。只好精心准备了一套簪环,提前让人送去给宣六添妆。
二月二十五这天,夏夫人为夏瑞熙姐妹定做的衣服首饰在经过多次严格的修改后,终于赶在他们去京城的前一天完工并送到了夏府。
夏瑞熙自到了这里后是第一次有机会出远门,她高兴地把新衣服和首饰一一试穿试戴。她这个身体基础条件还是不错的,一番装扮后,自是得到一家人的赞赏,就连小弟弟夏瑞昸也夸她漂亮美丽。夏瑞熙臭美之余,根本没注意到夏瑞蓓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夏瑞蓓原来对夏瑞熙还只是一般的嫉妒,不希望她嫁得比自己好而已,现在已经上升为不愿夏瑞熙嫁出去了。夏瑞熙的年龄已经不小了,一旦定亲很快就会出嫁,而她最怕的就是夏瑞熙嫁出去后,自己再也找不到借口,不得不嫁去孙家。她见夏夫人如此不遗余力地打扮夏瑞熙,心中又恼又恨,觉得所有人都不管她,只关心夏瑞熙一个人,全然忘了自己的衣服首饰更精致华美。
夏家人自然不知道她的所思所想,包括夏瑞熙,都只是认为她是为孙棹病重的事情难过。还是一味的迁就她,哄她高兴。
二月二十六这天是个春光灿烂的日子,一大清早,夏老爷便带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上京了。
第一章 旅途(一)
夏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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