恭子的喉间发出无意义的单音,似乎想说些什么。每当发声的时候,胸腔就会跟着上下起伏,不过恭子并未吸气,当然说不出来。
“你放心,我马上让你长眠。”
恭子脸上的惧色十分明显,她的嘴巴像金鱼般一张一闭,似乎想说些什么。随着胸腔的来回震动,断断续续的声音从口中发出,敏夫将面罩戴在恭子的脸上,打开麻醉气体的开关。
恭子的意识十分清醒。丝毫没有被麻醉的迹象。敏夫改采静脉麻醉,还是没有效果。这时恭子似乎忆起了发声的方法,为了不让其他人听见她的哀号,敏夫只得将她的嘴巴塞住。
笑气瓦斯没用,戊硫代巴比妥(thiopentone)以及K他命(ketamine)无效,速赐康(Pentazocine,又名潘他挫新)、吗啡(Morphine)似乎也起不了作用。除了麻药无效之外,恭子也不接受止痛剂,就算注射大量的吗啡,恐怕也是无关痛痒。
既然无法麻醉,就代表了敏夫无法以人道的方法了结尸鬼的生命。
嘴巴被塞住的恭子拼命扭动身体,试图挣脱身上的束缚,却落得徒劳无功的下场。看来尸鬼不具惊人的怪力,也不会化成一阵轻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也不会变成一只蝙蝠逃之夭夭。
“马上让你解脱,再忍耐一下。”
敏夫拿起一旁的佛像晃了两圈,恭子立刻露出畏惧的神色;接着抓了一把盐巴撒了下去,没有特殊的反应。香灰和檀香的气味让恭子露出厌恶的表情,普通的芳香剂或是香料却没什么影响,关键应该在于两者的成分不同,这点还能理解。最让敏夫百思不解的,还是在于恭子为什么会害怕佛像。即使将佛像贴在恭子身上,也不会像小说或是电影描述的那样出现皮肤溃烂的情况,看来尸鬼纯粹只是畏惧佛像的造型。或许是异变的大脑让尸鬼对某种图形产生特别强烈的恐惧反映吧,敏夫心想。除此之外,恭子也不太喜欢铃铛的声音,清脆的金属撞击声似乎会唤起她内心的恐惧。
法术似乎有效。从恭子异常的厌恶反应看来,即使法术无法杀死尸鬼,至少也能收到自卫的效果。
(问题是……)
该如何阻止尸鬼复活?敏夫希望找到一个防患于未然的方法,如果替死者打上一针就可以阻止尸鬼复活,那岂不是皆大欢喜?
敏夫试着注射巴比妥(barbiturate),结果还是没用。注射除草用的农药巴拉松,没什么变化。消毒药水无效,注射大量的空气依然没有效果。
无计可施的敏夫只好切开大腿静脉,试图让恭子失血而死;结果伤口在短时间之内愈合,失血量不足以致死。刺穿外颈静脉,再从伤口抽取血液,结果血管的缺口堵塞,抽不到半滴鲜血。切开前肘部、将外露的大静脉切断,结果还是一样,切口的两侧立刻塞住。敏夫叹了口气,抱头苦思其他的方法,被切开的伤口就在他不注意的时候逐渐愈合。
看来尸鬼的自体再生能力非常发达,平常的方法根本无法让他们受伤。
塞住口鼻也没有用,尸鬼本来就不需要呼吸。密封在试管里面的血液到最后变成暗红色,而且还产生分离的状况,从这点看来,要不是尸鬼的血液本身具有气体交换的功能,就是他们是靠皮肤来呼吸的生物。只要不让全身的皮肤接触空气——比如说浸在水中,自然就可以证明这个推论,可惜手术室里面没有合用的设备。
敏夫将视线移至脑波仪。既然大脑是第一个复活的器官,破坏大脑说不定可以剥夺尸鬼的行动能力。于是敏夫使用穿刺针和导管,分别从鼻腔和内耳两个地方刺入大脑,试图破坏脑部的组织。效果似乎十分有限。
(遭到破坏的地方又再生了吧?)
这个推论不是全无可能。既然尸鬼的再生能力如此惊人,破坏组织根本没有半点意义。看来切断血液的循环、让尸鬼失去氧气的供给才是最有效的办法。原来如此,还是先人流传下来的方法好用。砍下尸鬼的脑袋、刺穿尸鬼的心脏以及肝脏,以现代医学的角度来看,无疑就是破坏大动脉与大静脉汇集的地方。而且伤口不能太小,否则以尸鬼的再生速度来看,一下子就会痊愈。最好是像木桩那种又大又粗的武器,既不必担心伤口自动愈合。也不用害怕尸鬼将木桩挤出体外。
钉上木桩,或是彻底地破坏头部。如果这两种方法也没用的话,就真的是打不死的怪物了。
敏夫拿起事先准备好的木桩。
4
反复思量之后,静信终于走出办公室。时钟上的日期往前翻了一格,现在已经十二十一日的清晨了。
穿越墓地的静信来到丸安家的木材堆积场。尾崎医院就在眼前,二楼的灯光仿佛黎明前的灯塔,指引着静信一路前来。
静信依然对猎杀尸鬼的行动有所排斥,然而在整件事即将失控的现在,势必得找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妥协方案。
尸鬼的生命和人类的生命到底孰轻孰重?这个问题的答案不容静信存疑,当然是人类的生命比较重要。静信是人类,不是尸鬼,将尸鬼的生命与人类划上等号无疑逾越了人类的分际。尸鬼和人类孰轻孰重,这个问题只有凌驾于人类之上、同时也凌驾于尸鬼之上的神才能定夺;然而静信只是个普通人,并不是神,应该以人类的角度来面对问题。就人类的立场而言,尸鬼无疑是不容忽视的威胁,同时也是必须立即歼灭的敌人。唯有消灭尸鬼,才能保障自己的生命。
朝着尾崎医院一路前进的静信拼命的在内心说服自己。医院的出入口上锁了,不过二楼的护士站看得到灯光,敏夫应该还在里面照顾恭子。于是静信按下了门铃。好一阵子之后,才听到有人拿起对讲机的声音。还来不及开口说话,门铃另一端的敏夫就叫出静信的名字,似乎早就料到儿时好友的造访。
“嗯,是我。”静信回答。仔细想想,村子里大概也只有自己会在这钟时间突然来访吧?
“来的好,正需要人手呢。我房间的窗户没锁。从那里绕进来吧。到手术室来找我。”
静信带着不解的神情绕到后门,进入敏夫的房间,然后蹑手蹑脚地穿过尾崎家的长廊来到医院。从候诊室一旁的楼梯走上二楼。通过病房的门口时,护士站的灯光映入眼帘。恢复室一片漆黑。门口之后的屏风挡住静信的视线:不过里面似乎没人的样子。大概被送进手术室了吧,静信心想。看来恭子的病请比想象中的严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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