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锁眉头离了千秋亭,我自然是没什么心情赏雪的。想着该去给德妃请安,谁知她却总是旁敲侧击地问我和十四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还一直盯着我肚子看,想着这闲话竟传到宫里来了,不免又要感谢十四那两位侧福晋。我感到浑身不自在,向来对我和善的德妃竟也如此,叫我如何是好?于是匆匆告退,心中不免黯然。
行至花园,忽瞥见一抹青蓝的倩影。觉着这人影儿熟悉,我便止住了脚步。仔细瞧了瞧,是……良妃!只见她悠闲地抚弄着花儿,似无意地看到我。我赶忙上前请安,不知为什么,对她我总有种压迫感。
她怔怔地看着我,周围静得好像能听见我自己的心跳声。突然一朵花儿坠落,良妃才恍然想起什么似的扶起我,好象自言自语道:“这花儿,开有花期,落有定数,人力真是渺小,左右不了这一朵小花儿。”闻言,我不由挑眉道:“娘娘没听说过洋人有个法子,可以把花放入温室里饲养吗?”
“温室?”她好奇而惊讶地瞅着我。我当然也不清楚温室这玩意儿是哪个朝代出来的,还是现代才有的科技,总之对清朝的人而言,一切稀奇的技术我都推说为西学。谁知她并没继续深问,只是直愣愣地看着我的怀表,喃喃道:“一年了,还是完好如新呢。”我淡笑道:“依梦一直很注意保养它,而且时间观念全靠它了呢……”我突然觉得自己又说错话,不久便行礼告退了。
出宫后有个小厮来通知我,说是九爷府有位完颜夫人寻我。我心下了然,分别了一年的姊妹,也不知她过得如何!突然有些怀念未出嫁的日子……唉,我才几岁,何必给自己平添这么多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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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姐姐!”依雪见我欲跪,我见她小腹微鼓,赶忙扶起她。依雪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柔声说道:“不瞒姐姐,依雪已有近四个月的身孕……”
“真的!”我突然觉得很高兴,也算自己成就了一番美满姻缘吧!
“姐姐,九爷对我很好,府里的其他姐妹虽嫉妒我,但面上也还凑合得过去。对啦,依雪带您去看看依雪代替的那夫人所生的小格格,今年快三岁了呢……她没见过她亲额娘几天,我刚来的时候,还哭了好几天呐……唉,也是个苦命的。不过时间久了我们也就亲了,还好她小。”我点点头,随她进内室,只见一个粉嫩的小娃娃正在啃着一块米香糕。
“哇,好可爱!依雪,她叫什么名字?”我忍不住要抱,小奶娃却皱着眉闪到了一边。依雪慈爱地笑道:“她叫凝香,爱新觉罗氏?凝香!呵呵,别看她人小,性子却倔强了些。果然是……不像我呢。”爱新觉罗……我有一刹的失神。是啊,他们家的孩子,都姓爱新觉罗……
“凝香,很有诗意的名字,可是那‘红艳一枝露凝香’?是个美人儿的名字呦。对了依雪,以后可别叫我姐姐了,我是十四的妻子,你是九爷的妻子,按里来说,我该叫你声九嫂不是?”依雪一愣,却被旁边的小凝香唤回了神。“额娘……额娘要抱!”
“哼,小家伙就认你额娘,我还是你婶婶呢!”我正说着,突然瞥见旁边的依雪眼睛一亮,看向我身后。我转头望向门口,果然是九阿哥胤禟下朝归来。有日子未见,竟莫名觉得有些尴尬。谁知老九身后的人却令我更尴尬万倍!十四!是胤祯!他怎么在这里?转念一想又觉得自己好笑,十四也是八爷党,在这里很正常,自己倒是显得多余了。
我请安之后站起,只见胤禟微微蹙眉,上下打量着我。看到我胸前依旧完好如初的怀表时,嘴角勾出一丝柔柔的弧度。十四摸了摸光亮的脑门,有些尴尬地对依雪解释道:“我和九哥下了课回来,九哥说来你这儿瞧瞧,顺便看看小格格。”他疑惑地看向我,我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我在这里,也不知胤禟和没和他说过我和依雪的关系。
倒是依雪从容地解释道:“福晋和依雪在去年八爷府的家宴上一见如故,所以私下有些往来。”胤禟闻言停止逗弄小凝香,看向我说道:“雪儿不必相瞒,十四弟不是外人!”依雪一愣,道出真言。十四知道详情后,第一反映竟是惊奇地看向我,痴痴说道:“你们姐妹两个都是奇女子呢!”依雪娇羞地低下头,我却呆住了。这是胤祯第一次夸我,看起来也像是真心的。而他眼中的恍然,使我迷惑不已。
依雪和九阿哥留下我们用晚膳。晚膳过后我与十四同乘一轿回府,两人一路皆是沉默。快到家门,他才幽幽开口:“我是十四的妻子,你是九爷的妻子,按里来说,我该叫你声九嫂不是?”神态语气竟与我无异,我不禁“扑哧”笑出声来。原来十八岁的胤祯也有较为可爱的一面啊。“原来你们都听到了啊?我说着玩的。嘿嘿……”我用袖口掩住嘴巴,以保自己的淑女形象,谁知他突然把我的手扯开,平静地说道:“为什么总不见你笑呢,你笑起来,很……”
话未说完,马车突然停了,我知道已经到家了。他先蹿下车,我正犹豫着怎么跳下去,只见十四向我伸出一直似乎成熟了许多的大手,似要助我一把。我心思今日与他交集已过多,再接近……怕是不好。于是倔强地自己双脚蹦下车,谁知花盆底儿毫不争气,我身子一晃,竟倒在十四身上。唔……天啊!!
我正欲挣扎起身,却突然愣住了。这是……什么气息?十四怀中,没有他小老婆身上的脂粉气,没有皇上身上的檀香味道,没有四阿哥逼人的寒意,也没有八阿哥身上特意显他淡雅的梨花香,没有胤禟身上的阴柔的牡丹香,更没有……玄青身上墨汁的香气。我定了定神想,这是阳光的气息。即使在黑夜里,在他身上,我也感受到了阳光般的温暖。
好可怕……我突然双臂一抡挣开他。他一愣,但也没说什么,径自进了门。我回屋后随意捡了本书看,却看不出个究竟。我竟鬼迷心窍地问了欢儿,今儿爷到哪屋歇,原来他今晚有公文处理,一个人在书房……我不禁打了个冷战,爬上床裹紧了被子,闭上眼,却睡不着了。
*
次日。
阳光照得那耳环上的彩钻略有些刺眼。我遣退了所有下人,对镜梳理着乌黑的长发。忽然想起什么不对,原来从前念大学的时候我是披肩发,但并没有这么长,似乎刚来到清朝的时候已经变长了,而我却未曾注意。而且……我轻轻捏住自己的脸,似乎皮肤也比以前好了许多。想自己白得了一头青丝与一张俏脸,也划算了。只是不知道我这身体还是不是我自己的了。
我左右两边各挽一个小髻,后面散发,随意点缀几朵闲碎珠花,只坠上一根素木白玉簪子,首饰只佩带德妃去年送的白玉手镯,换上一套青绿色的袍子,看起来与平常官宦人家的小姐无异。最后,我拿起那个雕花木盒子,郑重地戴上那只耳环。
我缓缓研磨,写出近三年来心中所有的疑问。写满了一大张纸,端坐在书桌旁,闭上双眼,心中默念:
竹落……
竹落……
竹落……我要见你……我是,林依梦……
感觉突然眼前强光一闪,竟不自觉的大喊道:“彩薇!欢儿!若淳!”
只见才十五岁的小丫鬟若淳跑进来给我行礼,乖巧地问:“福晋,这身装扮是要做什么?”
我的嘴像不听使唤似的道:“你别管了,一会儿别人若来寻我,只管说我身体不适,已经歇下了。”
小丫头战战兢兢地点了头,我无暇管她,飞奔出府,凭着直觉竟跑到了竹落居。
果然!我不禁冷笑起来,果然是这里!似乎我与这儿就是有着不解之缘:九爷的怀表引发的种种故事,还有与墨玄青的相遇,如今……呵,竹落她,果然就是这里的主人。当初只觉得名字凑巧,原来这并不是巧合,而是必然。
我清晰听见,耳环摇晃的清脆声响。
向来生意不错的竹落居竟没有一个客人。宽阔的大厅只有一个清装女子在柜台悠悠地打着算盘。她虽低着头,嘴角的弧度却十分明显。“给十四福晋请安了。”她端端正正地向我福身,尽管她眼睛并没看见我进来。我穿着便装,她却叫我十四福晋。不用仔细看也知道,这就是竹落没错了。我微笑扶起她,转眼三年不见,她的模样还是老样子。只是服饰一变,又是在大白天的,人也显得正常了许多。我下意识地瞅瞅四周,悄声问:“这里说话方便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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