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是想要两位殿下也殉国,我这唯一一点骨血也留不下的话,便陪我殉情。”
秦念朱唇微张,却是什么也说不出了。她觉得眼底下泛酸,发热,终究是向后退了一步,点点头。
白琅从腰间解下了战刀,递给她,微微笑道:“这是我这辈子能送你的最后一样东西了。阿念,记着我,可好?”
秦念再点头,大抵是用力太大,泪水甩落在手臂上。她转身唤了几个妇人,带着孩子们便朝着皇后殿过去。她的步速急,脚下却稳稳的,不敢有一点儿踉跄。
生死离别来得这样快,她没有勇气回头再看他一眼。然而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掉了,在那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缕残阳之中,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儿温润情意,还有那一句“记着我”。
她在落凤郡决意赴死之时,也说过这一句话。
只是,这一遭相别,还能不能再见?
一行人走得静默,都是熟悉宫中道路的人,这样走倒也不用点起灯烛招人眼目——其实也不需点灯烛了,东边儿的宫室已然烧成了一片,映上天空的红光如同沸腾的血。
路上也遇到了宫女内侍。秦念将白琅给她的战刀抽在手中,见到谁便不由分说一刀砍上去。这些个宫女太监自然是无辜的,可她不能留下他们的性命。
死旁人同自己被追兵抓住相比,自然是选择前者不那么可怕。
想到即将失去的那个人,秦念已然不太在意自己的性命了。可她到底不能如那些丈夫战死后便哭天喊地恨不能殉情的将军夫人一般,系在她身上的,是比她自己的命还要贵重的命,是万不能有闪失的命。
人血溅在脸上,是他的吻一般灼烫的温暖。
她隐约还记得白琅曾说过,他娶她,是因了她不若旁的女人,没了他,她能活下去,她也能做别人的依仗而不是只能依仗别人。
那是在夸她么?怎么便一语成谶了呢?
到皇后所居宫殿的路程并不算远,找到那块刻着出宫地图的地砖也不算麻烦。机括开合,一行人下到密道之中,便在不熄的鲛油灯照耀下疾行而去。这密道修得考究,虽然无人知晓其存在,却隐约有微风,定是修造时便注意到了的。
这样的秘密,她秦念原本一世都不该见证。
没有人说话,只有纷沓的脚步声在密道中逐渐远去。突然响起的婴儿哭声被乳母用胸膛堵住,密道又陷入了宁静。
而密道之外,宫城之中,已然如同修罗血场一般。
地上杂乱地倒着人,有人穿着宫女的衣裳,有人正是内侍的打扮,有人却是守城的军卫。
有些人死了,有些人还活着。脏器拖在地上,伤口露出惨白的骨茬,却还不如当时便死了。
已然没有什么好挣扎的了,叛军见人便杀,气焰当真是熏天。可没有谁能阻止他们了,守宫城的军士,能降的已然降了,不能降的,已然死了。
只有一处,在满宫的混乱之中安静之极。
广平王正在此处,叛军的首领们皆在此处,白琅亦在此处。
他背倚着城墙,周身浴血,伤处不少,只是强撑着不愿在仇人面前倒下。
而他脚下是几十具尸体,有方才还一道守城的弟兄的,更多的是叛军的。肉搏之中,没有谁敢开弓射箭,而要在白琅身上捅一刀,叛军须得死四五个人才行。
可便是这样,胜负也不会有异数。
广平王自己是不会在混战之中出现的,他只会在敌人已然再也无力翻盘之时,得意洋洋地骑在高头大马之上,出现在自家随从无微不至的保护之中。
“白琅,白无常?”他的声音中满含讥嘲:“你不是不死的神将么?怎的也成了这副模样?再有一名妇人来推你一把,只怕你都会再也站不起吧!”
白琅唇边含着血,眼神如狼,一言不发,手中紧紧攥着长枪。
“不降……话说得很有骨气。”广平王的眼眸眯起,道:“现下后悔了没有?现下再想投降,也没有用了……你能赢两回,没想到最后一回要输吧?秦念跟了你又如何?你死了之后,可还能保住她?”
白琅听得“秦念”的名字,反倒轻轻笑了一声,终于说出了面对广平王的第一句话:“她是我的。”
“现下,今后,都是我的了。”广平王道:“天下都是我的——你说,她能反抗我多久?见得你的人头,她会不会发疯?她那样的美人儿,发起疯来哭泣昏倒,想来也好看……你也算有福了,能得到她这两年!”
白琅却不搭理他了,方才那短短四字出口,鲜血已然沿着他下颌流了下来。
伤势已然不由他自己支配身体,他能凭借的只剩下一股心气。
他答应过秦念,要替她杀了广平王的。在那之前,断断不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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