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琅又不是个附庸风雅的人,他若不弹琴,这里放一架琴是做什么呢?
秦念的一手琴,却是从母亲裴夫人那里习来的。女孩儿家,总是要会些什么东西,才好打发深闺里日日重复的时光。琵琶笛子,教坊中的下女多有学习,贵女自然就不很乐意精研此道,然而琴这一物,实是君子淑女的癖爱,风骨高雅……
以上描述,皆是当年裴夫人对秦念的说教。其实依了秦念的性子,倒是更喜欢琵琶爽利,只是她阿娘不会琵琶,这样下来,她也只好“鼓得一手好琴”了。
人但凡是有个本事,总是舍不得丢开的。譬如此时见得这么一架琴,她便实在有些技痒,也不顾白琅如何,径自走到琴边坐了,调了弦,拨了两声出来。
“我可以试试不?”秦念微微抬头,望着白琅。
白琅不答,只抬手,做一个请势。
秦念便含了个笑,低下头去,将琴音调准,抹了第一个音下去。她所奏的,不过是通世风行的《风雷引》,实在是再平凡不过的了,然而白琅听得认真,眼神甚至有些微微的失措,仿佛是想到了什么。
秦念一曲奏罢,他亦回了神,微微一笑,道:“不想娘子还有这般技巧。”
秦念面上微红,道:“我倒是更爱听琵琶。琴……萧瑟冷清得很。只是,阿娘说身份尊贵的女儿家,总不能学那些教坊部曲的东西!”
白琅因点头,道:“这倒是。然而我看你……所学倒也广博。”
秦念实在没忍住,嗔着笑了出来:“郎君可是说我……学得尽是些儿郎子的东西?”
“也不坏。”白琅淡淡一笑:“你读过兵书,这一桩便胜过我——再弹一曲吧。”
秦念点点头,起弦弄一曲《昭君怨》。这一架琴弦音和沛,一首原该带着无声无色郁然的曲子,竟生生多了几分晴天朗日的昭然。
白琅听着听着,便笑了,道:“丝毫无有怨气。”
“可见我心中实在是平安啊。”秦念道,忍不住又垂了头,白琅当是知晓她意思的。
果然,她同时听见了一声低低的笑,和书房原本掩着的门被猛然推开的声音。
门外站着的,是面若冰霜的白瑶。
她与白琅几乎是同时招呼,只是,她那一声“瑶娘”里带着惊诧,白琅的“阿瑶”却极平静。
“阿兄,阿嫂。”白瑶踏入门中,唇边不晓得如何挂上了一丝笑:“时值日中掩着门,却原来是琴瑟相和,当真是一双神仙眷侣。”
她这口气不对,秦念并不知晓自己是如何惹了她——难不成,方才她言辞中对李氏的出身不曾讳言,被传到白瑶耳朵中去了?若非如此,她何必这样一幅腔调。
白琅却皱了眉,道:“你来何事?”
“我不过是想问问阿嫂,替我阿娘掩盖,是真好心,还是真看不上我这妾室养下的。”白瑶倒也不讳言,道:“只是到得门口……便听得阿嫂弹琴,当真仙音呢。只是,不知晓阿兄可还记得,曾经弹过这一架琴的那个人?”
秦念突然便觉得心往下一沉。
“记得。如何。”白琅的口气不善,斜倚几案,目光发沉。
“那么,你也该记得她的死!”白瑶的口气忽然冲起来:“这是她唯一留下的……阿兄,你……你让另一个女人去弹!”
“这琴是我的。”白琅不去看她的眼睛,口气却更重。
“阿兄……您对她……如此无情?”白瑶的声音,突然多了几分难以置信的轻飘:“呵,阿嫂好手段啊,这短短十余天,竟笼得我阿兄的心思全归了您,竟将从前那一位为他自尽的苦命人儿忘了个干净——原来,出身好便这样了不起啊。”
秦念能控制自己不站起身来,却不能控制胸口搏动紊乱,更不能控制面色发青。她的手指狠狠按在琴弦上,柔软的丝弦,却勒得她手指生疼,血液淤积于指尖,隐隐发烫。
“住口,出去。”白琅道:“她是你阿嫂,由不得你言辞污蔑。”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一点儿也不见情绪。秦念却觉得胸口仿佛是空了。
白瑶却并不听话,反倒多了几分讥嘲之意:“阿兄当真护着她啊,也不知晓,是喜欢阿嫂这个人呢,还是喜欢翼国公府能叫您前程无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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