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风暖,广平王府熙宁堂前的花树上落下纷乱的残瓣儿,飘洒在庭中立着的婢女仆役们头上。天光匀淡,云丝儿在天上细细码排着。
这样的天气,最适合年轻的女郎们换上锦绣的长裙,披了泥金银的披帛,吊起高高的秋千,尽情戏耍了。而熙宁堂前,还真为年轻的女主人架起了秋千。
只是此刻,那位女郎却并不在秋千上。
熙宁堂的门开着,里头立着两个贵妇打扮的女人同她们的随身婢子。一个年纪轻的,虽然梳着妇人发式,容貌却分明还是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儿。另一个看着有四十五六岁上下,脸上的妆容严整,鬓边却是掺杂银白。
那年轻的,便是广平王妃秦念。她腰挺得笔直,下巴颏儿微微扬起,道:“阿家,您这是一定要搜我房中了?”
年长的正是广平王的生母孙氏,听闻儿妇这般说,她哼了一声,道:“你若不把那肮脏东西交出来,老身也没有旁的办法!这王府里容不下鬼蜮伎俩!你若是早些认了,这桩事儿咱们私底下了了,也不伤你秦氏颜面,可如今……”
秦念不由抿了朱唇,声音之中,满含压不住的愤怒:“我不曾做过的事儿,为什么要认?!”
“你不曾做过,呵,这便翻脸不认人了不是?”孙氏冷冷一笑,道:“除了你,还有谁这样恨我的容郎,还有谁借着怜娘她新入府中,立足未稳,想利用她害死容郎?这企图若是真得逞,你便是那个最有好处的人!”
“……”秦念摇摇头,颤声道:“阿家一心认定我要咒魇夫婿的爱妾,好利用她杀害府上的庶长子?”
“可不是老身一心认定啊,七娘,说话须得有凭据。”孙氏眉挑起,眼中闪过一丝利光:“可是有了人与我证实,老身才会来你这里看个究竟。这般为儿孙思量的心意,怎么被你一说,却是有心诬陷于你了?”
秦念胸口腾起一股闷火——她今日带着府上姬妾们至青萍江游玩,贵妾计氏定要带上自己所出的长子容郎,她便也应许了。谁曾想酒过三巡,容郎闹着要出去玩耍,她叮嘱计氏的婢子看住他,可不到半个时辰,容郎便与酒醉出去透风的另一名贵妾王氏怜娘一道,双双落入青萍江中。
所幸江水不急,救援又及时,二人被捞上岸时皆无大恙。秦念身为王妃不敢怠慢,忙带着他们赶回府中,想着叫他们吃些姜汤驱寒气,免得中了风寒。
然而,她返回府中不到一个时辰,阿家孙氏便带着人气势汹汹冲入了她的熙宁堂,口口声声说她行了巫蛊之事,说那怜娘是被她惑了心神,才将小郎君推入水中的。
秦念听着自觉得无稽,按着孙氏言语中的疏漏辩了几句,可孙氏非但不停,反倒益发光火,似是打定了主意要搜她的房。
她自然是不愿的,于是便僵持起来。一个执意要搜,一个死活不肯,孙氏进不得她的屋子,她也无法将孙氏弄回去。
“你若要证明自己清白,便让老身的人进去一看!”当下,孙氏见她不出声了,便道:“你既然清白,心虚什么呢?”
“我不是怕搜出什么才不许她们进去!”秦念一张俊俏脸蛋儿气得粉扑扑的:“我是端端正正的王妃,是有品级的外命妇!阿家凭什么要这些卑贱的下人去我房中翻弄!”
“我是你阿家,自然,你或许并不想认。”孙氏冷冷一笑,道:“我说的话,你夫君须得听。你夫君说的话,你须得听。这么说,我说的话,你又怎能不听?我要你让开,让她们进去搜查一遍——这你可听到了?”
秦念死死咬了牙,终于道:“听到了,可我偏不让,如何?阿家您好生想清楚,今日若是容她们搜了我房中,我必忍不下这口气!”
“你做了错事还有忍不下气的?待老身搜出了证据,看你如何说?”孙氏怒道:“给我去搜。”
她这一句话出口,身后两个身强力壮的婢子立刻踏出一步,要向着秦念房中过去。秦念咬了牙,肩气得颤,向后退一步,用自己身子堵住内室的门。
那两名婢子却显然并不拿她当回事儿,连行礼的动作都是敷衍,口气更是颇有不恭:“烦请娘子让让,莫要叫奴婢们无礼。”
秦念眼都红了,怒道:“你们倒是无礼一个给我看看?!”
婢子们对了个眼神,其中一个道一句“得罪了”便要伸手拖秦念的臂膀。然而她手尚不曾触到秦念肌体,便被她狠狠一个耳光,抽得跌在了一边。
那婢子捂着脸,惊疑不定地抬起头,却见得秦念杏目微微眯起,威胁鄙弃之意毫不掩饰:“就这点儿本事,还想对我无礼么?”
跌坐在地上的婢子一时竟傻得爬不起身来,只盯着秦念发蒙。另一个却吓得退了半步,唤了一声“老夫人”。
孙氏皱了一下眉,怒道:“你好长进啊,七娘!你若心存怨恨想打人,打老身便是!何必和下人发脾气!”
“我如何敢打您?”秦念一字一顿道。
“你敢气我!”孙氏扬起了手指指住她鼻尖:“你等着,今日你房中,我非得搜搜不可!”
秦念冷笑着一言不发,她心底下还是不信孙氏能让下人把她拖走的——她只要堵在这里,谁能进她房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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