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捂紧嘴唇,想挪开步子?去?找林青青。
年幼无数次的挣扎失败、躲进黑暗里的彷徨无助,和在眼前?破灭的斑斓欢喜,像脚下的阴影,拉扯他,拖着他的腿脚,使?他不得寸进。
仿佛有无数暗流化作脚下粘稠的雪水,绝望痛苦的声音从?里面蔓延而出。
那些声音恶意地歪曲现实,怨恨的哭喊声一声声地叫唤着,控诉着凭什么只有他能?活。
他们说——你该活在地狱里,该下来?陪我们!
——为什么不帮我们报仇,你还在等什么?
——你忘了郇州吗?将军?
——你爹娘该死?,你也该死?!要?怪就怪你们仇人太多,老天不放过你们!
——像你这样罪大恶极的人,应当剥皮剔骨,以儆效尤。但朕偏偏要?让你活着,在这冷宫里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朕要?你看着东胡大败,看着朕夺回郇州,然后寻回你父母的尸骨,悬挂城墙,让他们的魂魄有机会回来?看看你这恶逆不道之?人。
方子?衿指缝渗出殷红的血。
夕阳残雪,暮色渐深。
最后一抹暖意撤出冰冷的静宫,落雪带来?的寒意冰封着大地天空。
影首出现在窗户外?面,等候主?上的吩咐。
“去?确定黄金位置。”林青青受了凉,嗓子?微痒,忍不住咳嗽两声。
唐聆月心知?是自己拉着林青青聊得久了,欲要?解开氅衣还给她,被林青青抬手拒绝。
“静宫不比别处,你留着这件,说不定有用?处。”
唐聆月莞尔一笑,袖袍上的五爪金龙反着金光,随着她扬起的手臂轻晃。
“我在静宫住了十几年,早已习惯此?地的阴寒,穿上这种华贵的衣裳,倒叫人不自在。且不说,一个冷宫疯妃,留着陛下的衣裳,不成体统。若有心人瞧见,恐怕会给我定罪,咬定是我神志不清去?偷的。”
“不会。”林青青轻声道,“朕的物品皆要?经影卫的手处理。早前?出了点事,那时便知?会过宫里,见衣如?见朕,他们不敢冒犯。”
听她说这件氅衣有威慑作用?,唐聆月冰冷凄然的心里多了丝暖意,手指卷上氅衣的绸带,将那份柔软一圈一圈缠绕在指间。
“见你做事如?此?谨慎,姨母心里踏实不少。”唐聆月身子?骨弱,无法久坐久站,氅衣里的身子?微微颤抖,她却毫不在意,攀着破旧的窗缘靠坐。
“早前?出了何事?”她对林青青说的事很?感兴趣。
“孩子?不听话,在宫里乱走?,朕担心他出事,便下了一道圣旨。”林青青道,“不是什么大事。”
“孩子??”唐聆月下意识朝方子?衿看去?,她并未联想到什么,只是想看看静宫门口站了半晌的人还在不在。
就这一眼,她全身陡然绷紧,激灵地打了个冷战。
少年一袭红衣站在雪地里,定定地望着她,隔着很?远的距离,那双眼睛模糊到分辨不清,可她就是感觉他在看自己。
像一只雪地里的艳鬼,披着人的皮囊,阴冷的,疯狂的,又诡异的安静,穿透空间递来?一股撕裂灵魂的寒意。
这般远,能?看清什么,定是看错了。唐聆月安慰自己,心里仍旧惊悸不安,手心都捻出了汗,禁不住又看一眼反复确认。
红衣少年似是觉察到了她的忐忑,轻轻地扬起脖颈,一双看不清形状、分辨不清颜色的眼睛遥遥地凝望过来?。
寒风荡开他脚下鲜红如?血的袍脚,显露出一行深入雪层的脚印,那短短不到两尺的脚印惹眼至极,像是用?尽全力拖行出来?的。
寒气从?脚底涌上来?,浸透了身子?,唐聆月心觉不妥,转过发?僵发?硬的脖颈,看向林青青:“小方子?衿模样是俊俏,但面相……我瞧着不甚良善,然儿,你还需好生警惕此?人,切不可太过亲近。”
林青青垂眸,不动声色地朝方子?衿望过去?。
此?时的方子?衿已然有了三年后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初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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