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磐石将军李天郎?”一个声音响起,并不大,在李天郎耳中却如炸雷一般,将所有的遐想轰得粉碎!
回忆的风尘烟消云散,李天郎的眼睛在朦胧中聚焦。慢慢回头,看清了,是方才在安禄山身边注视自己的那位中年壮汉。他顿时警觉起来,来者不善,善者不来啊。“在下便是!磐石之称…。”
“李兄过谦了!即使大唐高手如云,但一招之内,能降伏‘曳落河’军中第一勇士拔野古雄钵者,也是屈指可数!早就听说安西四镇有虎狼九翼:左陌刀李嗣业、右陌刀田珍,小诸葛段秀实、呼雷虎席元庆、骠骑枪张达恭、飞天鬼贺娄馀润、突厥狼阿史那龙支、铁鹞子野利飞獠,还有就是阁下你,最近锋芒毕露,声名鹊起的磐石李天郎!”来人豪爽地哈哈大笑,“没想到号称禄山精兵的‘曳落河‘,会在天子脚下栽个天大的跟斗!要是平卢、范阳两镇数十万将士知道,恐怕找上门来要和李兄一决高下地好事者将络绎不绝。李兄怕是难得清净了!”
李天郎微微一笑,淡淡地说道:“比武切磋也是学武之人所好。以武会友更是我辈快事。在下静侯各路英雄,相互讨教,点到为止……早听说过安禄山大人手下有一支闻名遐迩的‘曳落河’亲军,虽只八千之众,但个个都是以一当百的骁勇战士。没想到不经意之间能和这样的战士竞技,天郎甚为奇书Qisuu网欣慰,侥幸取胜,何足挂齿,雕虫小技倒真贻笑大方了!”
“好!不骄不躁,不卑不亢,进退有度,力道得当,确实性若磐石!”汉子赞许地点点头,眼神也温和了许多,“只是太过谦虚,那招‘战龙回首’可是神形兼备,功力在吾之上啊!”看着大惊失色的李天郎,汉子悠悠然添上一句:“能得方天敬师尊的真传,原本就该如此出类拔萃!”
“啊!”李天郎彻底地耸然动容,方天敬!方老夫子!这个人居然一口就提到他,加上那一招灵巧独特的“战龙回首”功夫,必与方天敬大有渊源,这么说,恩师他一定还活着!百感交集中,李天郎一把握住对方的手,急切地问道:“师尊尚还健在?一向可好?天郎不肖,既对师尊近况一无所知,也未尽一分弟子心意…”
“师尊虽年愈八十,但仍精神矍铄,鹤发童颜。对李师弟你,可是念叨得紧啊!”汉子微笑着点点头,又上上下下地打量李天郎,“真是英姿飒爽,玉树临风,怪不得连皇上都对你青睐有加啊!”
“失礼了!敢问兄长尊姓大名?”一股亲切的暖意热烘烘地泛遍全身,有亲人的感觉真好,对方既以师弟称呼,想来与方天敬和自己均有非比一般的关系…
“吾名田承嗣……”
“原来是二师兄!小弟见礼了!”方天敬很少提到自己在中原的经历,只断断续续提过两个弟子,一个是郭子仪,另一个就是面前的田承嗣。对此李天郎还依稀记得,只是从来没有和这两个人谋过面。“一直无缘拜见二师兄,今日得见,真是激动万千!”说罢深深一拜。
田承嗣伸手扶起他,在李天郎肩上重重拍了拍,重又紧紧握手,欣慰地说:“我也没想到我们师兄弟还能相见!想我等一东一西,相隔万里,却能相逢于大明宫!真是天意啊!”说罢与李天郎同在回廊边坐下。
“师尊现在何处?天郎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到他老人家身边,拜伏在他老人家膝前!”想到自己的恩师,李天郎声音哽咽,眼角溢泪。
“师尊一切安好,现居终南山下的风林坳,我昨日才去拜见。想来师尊见到功成名就的你。一定欢喜欣慰得紧!”
“什么功,什么名!”李天郎不好意思地擦去眼角地残泪,“一个小小的都尉,也是运气好,周围弟兄和高大人抬举而已!怎比得上师兄!”
“呵呵!我算什么!当初一门心思投笔从戎,混迹于长安官场,却报国无门,受尽了冷眼!幸亏安大人不拘一格用人才。对我等落寞之人予以重用,视为羽翼,让我等有机会建功立业,光宗耀祖!所谓士为知己者死,安大人虽为胡人,但胸怀大志,文武兼备,又忠勇可鉴,深得圣上宠信,其神采可比三国刘备,有此明主,除肝脑涂地,夫复何求!你看那些‘曳落河‘们,原本皆为同罗、契丹、奚的降众,然安大人躬亲抚慰,申宣威惠。夷人朝为俘囚,暮为战士。莫不乐输死节,感恩竭诚,以一当百!况我辈乎!”
田承嗣神采奕奕,慷慨激昂,“安大人对我恩重如山,我一定在他麾下创出个名堂来!不信比不过你大师兄!大丈夫宁当举事而死,终不能咬草根以求活耳!哈哈,高尚兄的话,当真畅快淋漓!”
“是哪个莽夫又在背后折损我那?”一个身着绯紫官袍的书生飘然而至,嘴里兀自笑骂道,“承嗣你怎么老是管不住自己的大嘴啊?”
李天郎定睛一看,来人清秀脱俗,颇有几分儒雅之风,一双丹风眼目光如炬,使略显媚气的面容骤然肃穆,让人不可小觑。“这位就是名震平卢、范阳两军镇的智多星高尚高不危!”田承嗣介绍道,“天郎和我关系不比常人,自然说话就没那么多顾忌,高兄多虑了!”
“田大哥是我师兄……”李天郎施礼道,“许久未见,难免互述别情,高大人莫怪!我师兄对大人你可是敬佩得很那!”
“恩?承嗣,你怎么从来都没提过你的这位磐石将军师弟?”高尚淡淡地还礼,转首问道,“这个时候你口风倒是紧得很!”
“高兄说笑了,我们很小的时候同读一间书院而已……”田承嗣脑子转得很快,哈哈笑道,“也算开裆裤朋友罢!高兄从来没问过,我那里又会多提这些琐事!”突然话题一转,反问高尚:“高兄这次重返长安,必是感触良多,当初落魄离京如今衣锦入宫,滋味可是大大的不同?”
高尚黯然叹口气,说道:“这还不是托了安大人的福!想我高某年少即以聪慧勤学、工于文词闻名乡里,自负才高八斗,游学天下。受李齐物大人,高力士公公垂青,推荐入朝。却进不得科举,又被闲以小小左领军仓曹参军!嘿!奇哉怪也!朝堂庸才满阶,却容不下一个高不危!”
“那是昔日旧事,还提它做甚!现如今你官拜平卢掌书记,深得安大人信赖,还说要继续保举你兼任屯田员外郎,皆是人人眼红的美差!”田承嗣呵呵笑着拍拍高尚的肩膀,“现在天高任鸟飞的高不危,恐怕很快就要高处不胜寒啦!”高尚陪着干笑两声,翻眼看看李天郎,眉毛突然抽动两下。李天郎移开目光,负手观望远处地山景,对高尚的探询不理不睬。
“对了!安大人进殿这么久,想必又得了不少赏赐,高兄可听见什么?”田承嗣接口问道,显然不希望出现尴尬的局面。
“吾等小吏,也只能在殿外听候,那里进得到里面!不过听小太监说,皇上甚是高兴,说给咱大人在长安修建了一座大府邸,还和安大人开玩笑说胡人眼窄,他就索性造得豪华些,免得让大人笑话。”
“啊,这么一来,朝廷上流传的那些诽谤诬陷之辞看来都被皇上弹指拂去了?”田承嗣舒了口气,感叹道,“能得到圣上如此的信任,朝堂内外,又有几人!”
“是啊,凭我感觉,今日入朝,安大人绝对还会加官晋爵,”高尚若有所思地说,“但是天威难测,朝野诡异……”
“都是朝廷里的那帮狗官,终日只知摆弄奇花异草,厮混歌伎青楼。享受吾等边庭将士血汗换来的太平,却又在圣上耳边搬弄是非,栽赃陷害忠良之士,塞绝谏言之道,埋没励精图治之辈!连王忠嗣和杨矜慎这样功勋卓著的名将忠臣都难逃厄运!哼!老子终有一天……”意识到自己的失言,田承嗣骤然收声,看了眼珠翻动的高尚一眼,呼呼喘了两口气。展颜一笑,“唉!多说无益!倒是今日的盛宴,值得期许。听说太常寺精英尽出,极为隆重!”
“呵呵,是啊!也算我们有眼福啊!”高尚突然话锋一转,直问在旁不做声的李天郎:“李兄在安西可曾听闻安大人?对之可有评论?”李天郎摇摇头,说道:“小弟远处西陲,又是一介小将,那里会听到安大人的什么传言!”
“哦?高仙芝高大人韬武略,胆识过人,倒是我们安大人极为器重的人啊!李兄深得高大人赏识,自然不会泯然与众人,怎么说话吞吞吐吐,官腔满舌,与俗人无异?”高尚居然不顾礼仪,咄咄逼人,连田承嗣都皱起了眉头。而李天郎只是轻笑一声,答道:“大人何必取笑于我,你又怎知我说的不是实情?世上本无事,庸人自扰之,高兄心思缜密,词锋机巧,但似乎有些过于妄言了!”
“呵呵!你们两个八字不合么!”田承嗣见局面不妙,赶紧打圆场,“皇上不是说了吗!安大人一肚子都是忠心,还收他做干儿子哩!管什么他人传言!”
一个小太监冲高尚招手,高尚也趁机打个哈哈:“山野粗人,言语直率,李兄莫怪!你们师兄弟先且聊着,吾先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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