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芝上前,靳木桐替她轻轻翻开了这本《雪宧绣谱》。
云芝的身体抖得更加厉害了。
那书上的字迹,的确是贺子哲的字迹,她怎么可能忘得掉。
那时候,她一边咳喘着一边艰难的口述这书上的每一句话,她虽看不见,却也知道,隔着帘子的贺子哲,正在奋笔疾书,写下她说的文字。
这手漂亮的字迹,也是当初她喜欢上他的缘由。
字如其人,人应该也是很好的吧,少女时期的她,曾这么脸红的想过。
他虽没能兑现前半生的承诺,却兑现了后半生的,将这本书保存下来,还将针法传给义女,也算是完成了对她的承诺了。
就在这时,靳木桐轻轻的翻开了最后一页,略显凌乱和模糊的字迹出现在了云芝的面前。
她只看了一眼,便忍不住再走近些,手抚向那些文字,肩膀抖得更加厉害,几乎有些站不稳。
她将那些文字看了一遍又一遍,反反复复的阅读,直到那些文字就像镌刻在她的心中那般。
她终于泪如雨下,一把搂着书嚎啕大哭:“子哲他不曾负我,他没负过我呀!”
两百多年冰封万里的心,终于在看到这深情而又平淡的文字之后彻底崩溃,他没有食言,只是身不由己。他在她不知情的情况下,竟早就暗中帮助了她许多,她却恨了他那么多年!
靳木桐淡淡的说道:“他感恩你当初给他喂粥舍药,便在家乡也做了许多好事,饥荒年来临之时,他架起粥棚,也对百姓舍粥舍药。其余的心力,都用来辅佐苏记,一直到百年前,由于战乱苏记才不得不关张停业。云芝,贺子哲心里一直有你的。”
云芝跪坐在《雪宧绣谱》面前哭了很久,久到展厅关门,靳木桐也不得不离开,她都始终没走。
靳木桐心想,虽然她在哭,可好歹这么多年的误会已经解开了,心中应该也能好过一些吧。
她回家的时候,又经过了空空荡荡的太和殿广场,两百年多年前,贺子哲在这里风风光光的走上仕途坦途,却又在听到苏云芝病重消息的时候毅然辞官回乡,照顾她周全,替她完成心愿,却终究还是有情人难成眷属,抱憾终身。
旁人看到这巍峨雄壮的宫殿群时,都在感慨曾经的帝国多么强大,却并不知道在这里的那些人,背后有怎样的故事。
第二天,靳木桐照常上班,来到修复组庭院的时候,却有些意外的看见了冲天辫小姑娘和云芝。
冲天辫小姑娘叉着腰,一脸的牛气冲天:“她找不着路,拜托我带她来找你。幸亏是本大小姐,如果让小天那个小笨蛋带路,怕是围着四个角楼走一圈都找不到。”
靳木桐跟她相处了一段时间也知道她脾气,随口夸道:“是是是,你最厉害,你最棒!”
冲天辫小姑娘轻哼了一声,扭头到一旁逗小橘去了。
云芝走了过来,对靳木桐微微一笑,这笑容虽淡,却十分难得,看得靳木桐几乎愣住。
云芝说道:“木桐,谢谢你,你替我解开了心结,我终于可以坦然的站在这阳光下,好像心底一直压抑着的一块大石也被拿走了,如今的我很轻松。”
靳木桐看着她脸上的神采,那是她从前没在云芝脸上看到过的。
“你难道不觉得悲伤么?”
“悲伤什么?”
“你跟贺子哲终究没能相守一世,你始终爱着他,而他也一直惦记着你,你还遗憾吗?”
云芝微微低头想了想,说道:“我遗憾,可是我又无憾,无法相守当然遗憾,可如今我知道他心中一直有我,这段感情便是无憾了。”
靳木桐点点头,她能想明白自然是最好不过了。
云芝又说道:“我来找你,是昨天看到《雪宧绣谱》的一些书页已经残缺,我想要补好它。我还记得里面的内容,我口述,你替我填上,你不是想要帮你朋友么,这样双面绣的绣法也在里面了,你可以给她看。”
靳木桐:“如果是原书,如今我没办法将它修补完整,因为经过两百年,它已经是珍贵文物,按照古籍修复原则,无法在原书上修复,不过我可以替你复制一本完整的。”
云芝想了想,点头答应:“这样也好,那就劳烦你了,到时候我看着她绣,如果不对的地方,我告诉你,你替我告诉她也行。”
靳木桐:“好。”
接下来一段时间,靳木桐便开始按照云芝的口述内容以及《雪宧绣谱》的残本制作复制本。
而永寿宫中的苏绣展览也迎来了客流量高峰,游客们为了一睹宫中的苏绣极品,不惜早早的来排队,而微博上故宫刺绣话题也被顶上了热搜。
靳木桐对窗外事一概不知,只希望能早点完成复制本。
在复制的过程中,她每完成几页,便会拍照发给冉菁,有些比较生涩的用词,靳木桐也会在问过云芝后翻译成大白话发过去。
最初冉菁只是简单问了一下这是什么书,哪里来的,靳木桐简单介绍过后,冉菁便不再说什么了。
后来冉菁开始催着靳木桐赶紧复制。
“木桐,说出来你可能不信,这上面写的很多绣法,当初我母亲教我的时候也讲过,而且一些细节都相同,比如这个仿真绣法,我母亲教我的时候说为肖像刺绣的时候注意的要点,竟然跟这两百多年前上写的一模一样!这也太神奇了!木桐,这本书太重要了,你赶紧复制,我感觉后面真的有我需要的双面绣针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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