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爷圣明,这是治本的法子。”张宏点点头道:“只是赵昊和江南集团还不知道,我们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真实情况,以为皇爷还蒙在鼓里呢。这时候打草惊蛇的话,会不会让他们提前狗急跳墙?”
“嗯,你说的有道理。”万历微微颔首,寻思片刻,一拍大腿道:“有了,户部不是不总哭穷吗?那朕派内监到各地核查税务、督查矿场,看看到底为什么商税矿税总是收不上来几个,这合情合理吧?!”
“以矿监税使之名,行镇守监军之实么?”张宏眼前一亮,大赞道:“皇爷真是圣睿绝顶啊,果然什么事都难不倒皇爷!”
“哈哈哈,那当然了!”万历觉得自己仿佛又行了,得意道:“而且最关键的是,朕派中官充当矿监税使,无需经过外廷,他们只能干看着!”
第一百一十五章击鼓
于是万历十八年十月下旬,万历遣内臣责问内阁,‘屡有人疏请开矿,为何不见户部奏复?’
首辅申时行等不明所以,便老生常谈的回奏说什么‘开矿必当聚众,聚众必当防乱’、‘怕差官扰害地方军民’、‘着实无大矿可开’云云,总之诸多不便,想要糊弄过去。
然而万历在沉默几天后,宫中忽然有中旨传出,说‘连年大旱,国帑内帑空虚,大工浩费不赀,难以为继。但皇上仁爱,不忍加派小民,所以决定遣矿监税使赴全国各地,开矿以采征天地自然之利,通衢抽税以征取商贾之羡余。’
因为下的是中旨,派出的是中官,所以外廷百官只能干看着阉人们群魔乱舞。
不只是三万在编宦官拼命行贿当权,想得个出京作威作福的美差。还有十多万自己阉割、却入宫无门者,也全都从犄角旮旯冒出来,纷纷投入矿监税使门下,求为爪牙,好跟着去鱼肉地方。
万历这一手确实将大多数官员蒙在了鼓里,但这世上从不缺聪明人,已经有人见微知著,明白他要干什么了。
十月的最后一天,太子太傅、刑部尚书海瑞来到会极门,通禀求见万历皇帝!
“谁?”听了张诚的禀报,躺在床上看两个披头散发的宫女互相掌嘴的万历皇帝,好一会儿才有了反应。
“是海瑞海宫傅。”张诚只好又说一遍道:“他说有关乎社稷安危的天大事体,今天一定要见到皇爷。”
“怎么,又要给朕来一本《直言天下第一事疏》吗?”万历没好气翻翻白眼,他现在觉得文官都不可信,哪怕海瑞也不例外。
这种与众为敌的感觉实在很糟糕,万历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只有不断折磨宫人来发泄。便呵斥两个宫女道:“谁让你们停的,都想进墩锁吗?!”
这是他发明的小游戏,让两个如花似玉的宫女一人一下,互相扇耳光,哪个先支撑不住昏过去,醒来时就会被装进墩锁中,一锁就是数日。
所谓‘墩锁’,就是个一尺见方的木箱子,上开有四个洞,分别锁住手脚。因为进去这种刑具后,宫女只能狗一样蹲着而得名。时间一长头晕目眩、痛苦至极,很多人因此而死去,不死的人也会落下终身残疾。
两个已经鼻青脸肿的宫女吓坏了,赶紧毫不留情的使劲扇对方耳光。
听到那啪啪脆响声,万历才感觉没那么堵得慌了,摆下手对张诚道:“不见,让他有什么事具本吧。”
……
会极门收本处,不断有咳嗽声传出。
那是海瑞发出的。
北方的寒冬是老年人的天敌,他年事已高,又不注意保暖,入冬后便病倒了。
海中平赶紧请西山医院的大夫来给父亲诊治,一番打针吃药才见好转,但大夫嘱咐他仍需卧床静养些时日。
但海瑞得知了万历要派矿监税使四出的消息,哪里还躺得住?于是强撑着病体来求见万历。
太监们自然不敢怠慢这位活着的神仙,赶忙一面入内通禀,一面请海宫傅到值房中坐等。
等了足足一个时辰,替他通禀的收本处管事太监陈矩方鼻头通红回来,一面在炉前烤火,一面对海瑞歉意道:“皇爷身上不爽利,就不召见了,请海宫傅有事具本。”
“上本?老夫今年连上五本了,全都石沉大海,八成他看都没看!”海瑞一阵剧烈咳嗽道:“你没通禀上去,是宗庙存亡的关天大事?!”
“小的当然有说了。”陈矩叹了一声,太监也不都是贱人,比如他就不太贱。便压低声音道:“你老还是别干上火了,皇上决计是谁也不会见的。”
“好吧,老夫不让你为难了。”海瑞点点头,在海中平的搀扶下起身。缓缓走出了收本处。
……
午门外的天空铅云低垂,零星的雪花飘落在海瑞父子的脸上,就像苍天落下的晶莹泪水。
“父亲,咱们回去?”海中平看着白发苍苍的老父亲,那从来都笔挺笔挺的腰杆,也因为衰老和病痛佝偻了。
海瑞点点头,便在儿子的搀扶下,缓缓走过长长的千步廊。
路上,他用罕见的温柔语气,对海中平道:“儿啊,过了年你就二十一了。你岳父那边也催了几次,收拾收拾回去成亲吧。”
“儿子不放心父亲啊。”海中平低声道。
“你就不用操心为父了。”海瑞笑笑,叮嘱道:“成婚后,要照顾好姨娘和弟弟妹妹,好好和媳妇过日子。这件不要学爹,我对你奶奶又敬又怕,对你娘一直很冷淡。现在想来,那样是不对的,可惜她已经不在了。那就对你韩姨娘好一点吧,她这辈子也很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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