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立场相左,万历终于感受到了言官咄咄逼人的压力。为了避免他们过分搞事,他竟下令将马象乾押入诏狱审问。
这下文官集团又坐不住了,首辅赵守正上本申救,请皇帝将大臣交由法司审问,不要轻易动用厂卫。
好家伙,这才过去多久,立场全都翻转了。
万历气愤向他的首辅表示,朕刚刚晓谕科道,今后谏官言事,当顾国家大体,毋以私灭公,犯者必罪!他们就又不成体统的扑上来了!这不是把朕的话当耳旁风吗?
赵守正知道,这八成是赵昊在背后捣鬼。宠爹狂魔小阁老,岂能容忍皇帝欺负了老爹,还跟没事儿人一样?起码也得让万历尝尝被言官群起攻之的滋味。
但万历并不知道,所以没理会首辅的请求。
见首辅营救无效,刚刚上任的吏科给事中李沂上疏指出,东厂太监张鲸倚仗恩宠,欺天坏法,胆大心雄,从来未有!张鲸之恶百倍冯保,万倍宋坤,擢其发不足数其罪,食其肉不足振其冤。故京师谚语日:‘宁逢虎狼,莫逢张鲸’!
张鲸听了都惊呆了,自己有那么弔吗?那是自己的志向好么?五年以后这样评价自己,自己会很高兴的。可现在,咱家实在愧不敢当啊……
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李沂,甚至连万历也敢讽刺,在弹章中云‘前数日流传,鲸广献金宝,多方请乞,皇上犹豫,未忍决断。中外臣民初闻不信,以皇上富有四海,岂少金宝;明并日月,岂堕奸诈?威如雷霆,岂徇请乞?’
那意思就是在阴阳怪气的讽刺万历,之所以不处分张鲸,是因为受了太监贿赂之故。
这让万历脸往哪搁啊?那边东厂又揭发李沂是张居正的乡党,这是在为其报复哩。于是万历朱批曰‘李沂欲与张居正、冯保报复私意不遂,故捏污君父’,命将李沂捉拿交北镇抚司,‘好生打着究问’。
几天后,旨意下来,李沂廷杖六十,革职为民!
这下言官炸了锅,纷纷上本提醒万历,你上个月刚跟老天爷保证,任何人都不能再拿张居正说事儿了!怎么要出尔反尔?是要让老天爷再不下雨吗?
陛下要是廷杖李沂,就把我们所有人都廷杖了吧……
万历险些被气疯了。怎么一转眼自己又成了众矢之的?是这世界变化太快,还是这帮言官还真是属疯狗的?逮谁咬谁,连主人都不放过!
但他确实跟老天爷保证过,不再拿张居正说事儿。跟谁说话不算数都行,但不能跟自己的权力来源老天爷食言啊!
可收回成命是不可能的。这下把万历给整自闭了,他宣布自己头晕的毛病又犯了,关起门来彻底不闻不问也不放人。任你多少人上疏劝谏,他一概不听,爱咋咋地吧!
同样气坏了的还有海瑞,他好容易才调解了君臣矛盾,帮皇帝重新得到了人心。眼看一切都要向好的方向发展了,怎么他妈的又回到原点了?
也不能这么说,因为局面似乎变得更坏了……之前还有言官在当保皇派。现在倒好,言官也变成了攻击皇帝的急先锋,万历这下成了孤家寡人。
海瑞直觉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巧妙的拨弄着朝局。跟那只远在千万里外,就能翻云覆雨的黑手相比,自己的力量实在不值一提。
虽然他从不畏惧强大的对手,但这种不对称的较量更要讲究策略。海瑞也知道,这次只是小阁老对皇帝的小小报复……甚至连报复都算不上。只能说是对万历之前意图清算他岳父的小小还击。
然后顺便离间一下皇帝和言官的关系。
这从此次九卿和诸阁臣按兵不动,便可见一斑。
所以皇帝采取鸵鸟战术,在海瑞看来也不失为一种对策,这样可以有效避免事态升级。所以他也没有轻举妄动……
……
还有一个要气炸的,自然是东厂提督张鲸了。
他今年本打算大展宏图的,谁知道竟流年不利,霉运不断。
先是险些被皇上用痰盂开了瓢,又被打了一顿板子。伤还没养好呢,又被言官轮番攻击。要不是他们发力过猛,让皇帝产生了逆反心理,他现在八成已经完蛋了。
这真是是人是鬼都在秀,只有厂公在挨揍啊……
第七十三章厂公也不能光挨揍
东安门北,东厂胡同。
至少从外头看,东厂衙门已经不见了去岁那场大火的痕迹。
百世流芳的牌坊下,东缉事厂门可罗雀。
守门的锦衣卫却丝毫不敢懈怠,一个个挺胸腆肚,纹丝不动。这阵子厂公心情极度恶劣,谁也不想成为他的出气筒……
“咱家就不明白了!”签押房中,张鲸趴在软榻上,一边晾着腚上的棒疮,一边朝手下几个貂珰尖声发泄道:“什么怨什么仇?怎么就都瞅准了咱家了?什么时候东厂太监成了谁都想捏一把的软柿子了?!”
“厂公,咱们报复回来!”一个大珰便大声道:“就算那些言官的把柄不好抓,还可以栽赃、陷害、攀扯嘛!”
“快歇歇吧。”张鲸白他一眼道:“皇上都给整自闭了,不看奏疏,也不见咱家。这不摆明了不想再折腾吗?咱们是皇上的人,这时候还能给他添堵?”
“唉,还是厂公考虑的周全。”那大珰缩缩脖子,发言完毕。
“呵呵,厂公是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一个身穿儒袍,头戴网巾的中年书生,轻摇折扇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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