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温久龄撇眼瞧着温彦之,哼了一声,领着两个儿子又往柱子边儿走了走,避开周遭人等,方徐徐道:“老幺,家中昨日商定了,即日起你先住回家中来。”
&esp;&esp;“住回家中?!”温彦之一听这话,心中恍若浸了凉水,眉梢往里一蹙便急急道:“为何?父亲是不应那事……要将儿子关起来?”
&esp;&esp;他声音不小,眼见后头彭纣几个瞧了过来,温久龄慌得抬手一巴掌就拍在他后脑勺,怒道:“轻声儿!还嫌不够丢人?!”他揪着温彦之又往旁边走了两步,“你小子闯这大祸事,竟还有脸问为父应不应?你说说为父若是不应,今上那架势能叫温家消停么?”
&esp;&esp;温彦之一懵,转而细想老爹这话,状似回过些味儿来,不禁大喜特喜:“那爹你是应了皇上了?!那真是太——”
&esp;&esp;“笨。”温熙之总适时地泼弟弟一盆冷水,在他后头凉凉笑了声:“父亲要应,岂是那般容易?皇上昨日所说,不过一言空口无凭,我温家白狼在野,何故就能轻易被他套了去?也就你这脑瓜天真,人说什么都能尽信。皇上说禅位是一两年两三年后,若搁久了变成五六年十七八年,他还在位上,那不单单是你这傻子被他吊着耍,我温家百年基业也阖作一道赔进去,到时候你背受天下指摘,只我们一家子心疼罢了,皇上自安然,你又往何处哭去?”
&esp;&esp;这怎可能!温彦之立马摇头,想为齐昱辩说君无戏言——
&esp;&esp;然而……想起平日种种,他一时还真开不了这昧心的口。
&esp;&esp;“皇上他……他认真的。”他红了一张脸,最终只能讷讷说出这么句上气接不得底的话。
&esp;&esp;温久龄现下看着自己这幺儿子,只如望着烧铁的大炉子发愣——恨这小子怎么就不成钢!
&esp;&esp;他直咬着牙抬手用力戳着温彦之的脑门儿低声骂道:“天下君王事,说出口的时候哪个不是认真的?皇上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竟叫你信他简单单就能为你把这位给退了?为父生你养你二十来年,同皇上一比究竟谁信得?你这脑瓜忒不清醒!此事关乎你一生安顺,为父为母能应自然想应,可皇上他是个好男子,却更是个好皇帝,心智颇深、手段高明,我与你母亲哥哥们都商量了,他那言语若非白纸黑字落成了诏,我温家决计不可能将你这么送出去,你今晚上且先搬回家中!吏部那儿你二哥去给你告假!不成就辞官!待你的皇上真拿着诏来换你了,你再说什么认真不认真的话!没得被卖了还帮着数钱,你是要叫为父心疼死作数!”
&esp;&esp;温彦之着急:“父亲,儿子还在朝中——”
&esp;&esp;“行了老幺,”温熙之漠然打断他,“你要想父亲应你此事,此事便要按我温家规矩来。纲常不顾已是定局,礼教你还是顾顾罢。这搁在男女身上亦是无婚自不可见,无姻自不可授,我宗家此法不可尽废,你也顾忌些颜面,便是待嫁的媳妇亦无住在外家、夫家的道理,你且醒事些,此事万没商量余地。”
&esp;&esp;温彦之还想再辩,此时却有黄门侍郎前来通禀文书尽数罗列好了,请温大人、温刺史入席。于是他满肚子话就此落在了腔子里,说不出也咽不下,却没办法。
&esp;&esp;温久龄临走扭头看看幺儿,摇头叹气,温二哥也最后威严告备弟弟一句:“朝中事情自有我与父亲打点,你今日下职出了宫,只管回去收拾东西回府住,听见没?”
&esp;&esp;“听见了,二哥。”温彦之梗着脖子立着,心知父亲和哥哥们意思决了,他是拗不过,况父兄担忧亦有道理,是理智清楚的,要将温家一门荣辱搁在头上。
&esp;&esp;他心想,待这议阁散了,这回家之事,还是与齐昱言说一声罢,免得他担心。
&esp;&esp;抬头从父兄进殿的背影散去中,温彦之望向阁中御座上的齐昱,金龙椅背衬着,齐昱丰神俊朗、气度雍容,正与左将军晏晏谈笑,此时他抬起头,也恰好对望过来,一时原就笑着的脸上,眸色向温彦之便更缱绻一分,不作声色地冲他眨一下眼。
&esp;&esp;温彦之也对他笑笑,默默转身往乾元门走,一时和风拂面,他却竟觉出分惆怅。
&esp;&esp;之前分别数月,他才回京与齐昱相见了几日,这于他来说自然是万万不够,一想到这回府之事还要令二人困在一城亦无法相见,他只觉浑身都空乏起来。
&esp;&esp;唯望此别不作永久,不然叫他寸断了肝肠,怕也不能更疼。
&esp;&esp;☆、【姐姐生气也好看】
&esp;&esp;告别父兄,温彦之独自往乾元门接了云珠,便带了云珠先往宣慈宫去拜见太后。
&esp;&esp;小姑娘一进宫见什么都稀奇,看着太监宫女儿的衣裳都觉新鲜,只碍着温彦之提点礼数,这才没有胡乱说话。一路走去宣慈宫路上都是平顺,到了宫门口上,可听内里传来惠荣太后的阵阵笑声。
&esp;&esp;温彦之由禀后入了宣慈宫大门,在廊上又给云珠嘱咐了一遍三拜九叩该如何,云珠乖巧应了,这才理了理身上水绿色的小裙子,由内侍一道带进正殿去。
&esp;&esp;进去才知道惠荣太后之所以乐,是因贤王世子齐珏正巧也进宫来拜见太后,此时正学了说书的形容同皇祖母讲孝平皇帝本纪。齐珏年初刚满过七岁,读的书多了些,个子也长起一些,玉白小脸儿笑得红扑扑怪可爱,立在太后边儿上将老人家逗得极开心,见温彦之领着云珠进来,还冲惠荣太后笑道:“皇祖母,这姐姐真似定安公主那么漂亮。”
&esp;&esp;惠荣太后掩唇笑弯了眼:“珏儿小小年纪亦能赏美人了,这点比你皇叔强些,同你父王倒是一个模子。”她抬手冲云珠招了招,笑中带了丝慈悯,“来,是秦尚书故家的姑娘罢,快到哀家身跟前儿来。”
&esp;&esp;云珠听着愣愣的,这就要过去了,简直忘了三拜九叩之事,温彦之无奈提她后领道:“云珠,先行礼。”
&esp;&esp;云珠这才连忙跟着温彦之三拜之后跪下去,将温彦之教的话大致告出来:“民女秦氏云珠,叩跪拜见太后娘娘。今上与太后娘娘慈悲浩荡,特赐秦家平反昭雪,民女感激涕零,无所为报,特随叔叔入宫拜谢隆恩。”
&esp;&esp;惠荣太后不做声垂眼看着,只觉这小姑娘礼数周正,定是温彦之提点得对、平日教得好,不禁点点头,和蔼夸了两句。
&esp;&esp;温彦之松口气,自己也将初见时候没周到的礼数给太后补了,二人一起平身起来。
&esp;&esp;惠荣太后本听说温彦之家中之事,原想作问,可碍着小辈在场并不好言语,只得将云珠拉过去瞧着问话。
&esp;&esp;旁边齐珏也冲着云珠猛看一阵,笑嘻嘻插嘴问:“姐姐叫云珠,是‘落日云挽霞,暮帘雨飞珠’的云珠?这珠字甚好,我名儿里也有个珏,”他拎着太后袖口伶俐道:“皇祖母,我二人一道给您凑了个珠玉在前,今后您可不准偏心去宠旁的兄姊了。”
&esp;&esp;“哟,竟能扯到此处。”惠荣太后更笑得厉害,“瞧瞧这珏儿一张嘴,一年比一年厉害了。”她拍拍云珠手背,“成,那哀家得偏心宠宠你们。丫头,你可别被这小子吓住,别看他这混世模样,成日在王府里还被他娘抽着手心背书呢,也就仗着哀家宠,只在哀家跟前儿闹腾。今后你也多往哀家这儿来,姑娘可比小子乖,哀家瞧着你比瞧着珏儿更开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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