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下,来不及换上新的就摇身一变,成为中央军编制以内的某师某团了。天不亮,中央军就驻满徐州了。
蒋敌伪合流了。八年来在敌伪铁蹄下呻吟的人民,在血泪中盼着胜利的人民,胜利盼到了,可是胜利却是这样简单:敌人还是敌人,只是换了一面“青天白日”的国民党旗子。北边响枪了,大概是中央军碰到八路军,向那边射击了。鬼子的枪,汉奸的枪,中央军的枪,都一起在放。飞机翼下的日本国徽刚刷去,也许是由于太仓促了吧,虽然已涂上了“青天白日”,可是透过这油漆未干的国民党徽,还清楚的看出下边的膏药旗,就加了油飞向北边的抗日根据地扫射去了。天亮以后,铁道游击队被敌人发现,中央军和敌伪军就向他们展开了攻击,刘洪和李正只得撤出了徐州,回部队报告情况。
在回部队的路上,他们看到一列列的兵车向北开来,中央军在鬼子、汉奸的掩护下,沿着津浦铁路线,进攻山东解放区。他们喊出“到济南受降!”“收复失地!”的口号,实际上是想消灭八路军。兵车不够用,敌伪顽沿着铁路线步行向北拥进。这些还依然穿着汉奸服装的中央军,每到一个村庄,都是烧杀抢掠,人民一片哭叫声。他们昨天烧杀抢掠,是为了效忠日寇,今天他们的烧杀抢掠,却是为了效忠国民党反动派了。
李正拿着一份从徐州带出的伪报纸,报纸在抖动的手上索索的响。一条消息使他气得浑身打战。原来伪报上登着蒋介石委任的山东省主席到了济南,一到任就慰问受伤的敌伪,并由敌伪协助成立山东省政府。从抗战一开始,山东国民党的军队和政府人员,一听炮声,就都跑的跑了,投敌的投敌了。是共产党八路浑领导了山东人民坚持了抗战,和鬼子苦战八年,才收复了山东大片土地,建立了抗日民主政权,可是现在却从天上飞来了个省主席。当李正把这事告诉了队员,队员们都气得红了眼叫着:“谁承认他这个熊主席,他有什么资格当山东人民的主席,去他娘的!”
愤怒的队员们,望着一列列往北开去的兵车,想到这么多年来,他们在这铁路线和鬼子反复搏斗,现在总算取得了胜利,可是今天蒋伪合流,又像狼群样沿着这条交通线向山东人民进攻了,人民又将被抛进苦难里了。一些队员都咬牙切齿了地说:“我们在这里艰苦战斗,难道就为的你们再来蹂躏这块已经解放了的土地么?”
队员们都摩拳擦掌,气呼呼的跑来找大队长和政委,指着铁道上的兵车要求道:“咱们和他们干了吧!这口气真咽不下!”
刘洪和李正带着队员回到主力部队,把徐州的情况作了汇报,司令部也早收到这方面的情报,现在部队正在重新部署,决定席卷扫荡内地和交通线上拒降的敌伪。为了配合整个军事行动,张司令对他们说:“你们铁道游击队马上撤回微山湖一带,任务是阻止顽军北上,迫使敌伪投降。”
就这样,他们不分昼夜的赶回微山湖一带。可是国民党北进的先头部队已经到达兖州了。在兖州和徐州之间的沿站都有顽军部队留下,和当地的敌伪合流,守着铁路,让他们的部队不断的源源北进。临城也驻满了国民党部队,这一点,特别刺痛了刘洪的心,因为芳林嫂还在那里。据收到的情报,国民党进了临城站后,汉奸都被释放了,日本特务摇身一变成了国民党的特务。和八路军有关系的人都遭到逮捕、屠杀。芳林嫂恐怕也要受害。
当鬼子一宣布投降,刘洪就想到芳林嫂。所以在全队为庆祝胜利而会餐时,他特意把凤儿接到队上来,他抱着凤儿,就想到这孩子将要看到妈妈了,而自己也感到说不了的喜悦。刘洪虽然也和小坡一样急切地想早进临城,可是以后他们奉命去徐州,为了完成更重大的任务,他情绪上只微微波动一下,就毅然向南进军了。那天,他和小坡在铁道边指着临城站愤怒地说:“他们还跑得了?”他向小坡解释,这也是自我安慰。他认为敌伪是跑不了的,芳林嫂出来,只是个时间问题。可是蒋敌伪合流,国民党军队竟这样快的到处窜犯,想不到芳林嫂由鬼子的手里又转到中央军的魔掌里了。直到这时,刘洪才感到真正失掉芳林嫂的苦痛。过去芳林嫂被鬼子抓去时他感到难过,鬼子投降了,芳林嫂就有了出来的希望,可是现在国民党中央军又把她夺去了,出来的希望就不大了。刘洪深深知道国民党对待共产党的狠心,因为他自己身上就有着国民党匪军打的伤痕。
夜已深了,连夜行军后的队员都呼呼的睡去了,刘洪在灯影里来往踱着步子,想到芳林嫂,他的心像铁爪抓着似的难过。他不时走到自己的床前,看到凤儿正熟睡在他的床上,她圆圆的脸蛋上突然挂上一丝微笑,也许是她在梦中看到了妈妈。刘洪看到凤儿睡梦的微笑,眼睛里涌出泪水。
刘洪的悲痛是深沉的,可是倔强的他绝不让自己被悲痛压倒。过去革命斗争的锻炼,使他有着坚如钢铁、从不屈服的性格。每当他哀伤的时候,他会忍住眼泪,在这忍住眼泪的同时,一种难以压抑的愤怒便在胸中燃烧,他的眼睛亮了,拳头握紧了,如果手中有枪,他就把子弹顶上膛,他能化悲愤为力量,展开不疲倦的斗争,而且越战越坚强。过去使他难过和愤怒的是日本鬼子,现在使他伤心愤怒的是国民党匪军。他们过去不抗战,反共反人民,使他流了血,如今在八路军和人民用流血牺牲赢得了胜利,他们又卷土重来,人民又要遭受灾害了,芳林嫂又有被杀害的危险。这痛心的一切,使他的胸膛里燃烧起熊熊的怒火,悲愤的眼睛在闪闪发光。他在灯影下踱着步子,由于心绪的烦乱,他的脚步是那么有力的踏着地面,像要把地面上砸出坑洼似的。
“只有把这些进攻的匪军消灭!”
他低低的自语着,发泄内心的气愤,他很想马上投入战斗,才感到轻松。想到战斗,他想到将要完成的阻止顽军北上的任务。政委今晚带着长枪队到铁道两侧去发动群众,组织群众性的破路斗争了。他也要在下半夜带领三个短枪队,到铁路上进行破路。他看了看表,已经十二点多了,按道理他应该躺下睡一忽,消除下疲劳,到下三点即出发完成任务。可是激动的心情使他不想睡眠,他渴望着尽快的投入阻击蒋匪军的紧张战斗。
刘洪发亮的眼睛,看到墙角的一大捆炸药包,这是主力部队攻城炸碉堡用的黄色炸药,这次他们从司令部领了一批用来爆炸铁路和火车,以阻击蒋敌伪军北上。
他便坐在墙角,把大炸药捆打开,炸药块都像切成小块的肥皂样散开来,每块都用油纸包着,他便把炸药都分成一斤、两斤重的轻便小包,因为一斤重足可以把铁轨炸飞了的,他把炸药分好都按上雷管以后,就用一块黑布包了四五个小包,扎在腰里,另外他还装两小包在两个口袋里。
深夜三点,各短枪分队都集合起来,到大队部领了炸药,也像刘洪一样用布扎在腰里。刘洪站在小土堆上,对各分队简洁的谈了任务,规定了路线,最后只见他把二十响一抡,发怒似的命令着:“开始出发!炸路!”
三个分队分成三股,在夜色中迅速的向铁路边奔去。临城和沙沟站的探照灯还在照着。国民党命令敌伪军为他们护路,维持铁路的安全。虽然这铁路还有着敌伪的岗楼碉堡守卫着,可是自从日本宣布投降后,他们对守卫铁路这个“任务”已不大感兴趣,只是心惊胆战的缩在碉堡里,困为他们在这里欠了海样深的血债,生怕这里的人民和八路军拥过来,扭碎他们的脑袋。他们这种惧怕是有道理的,因为四下都是上百上千里的解放区,在这样广阔的土地上和强大的抗日军民的包围中,他们怎能不发抖呢!现在他们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得到宽恕,能够生还回家。所以他们哪还有心绪来为国民党卖命呢!一想到铁道游击队勇敢善战,他们就心惊肉跳,控制这条铁路的信心早已失掉了。
刘洪带着他的队员们,敏捷的扑到铁道边,这里的每个地方他们都很熟悉,就是敌人在铁道两侧布满了岗,也挡不住他们靠近铁路。他们把炸药塞到铁轨下边,一列火车过来了,只听“轰”的一声巨响,车身摇晃了一下就停下了,两节铁轨炸得像两条弯弓一样,随着腾空的铺路石子,被抛出好远。
鬼子、伪军、国民党军队,都仓皇的跳下车,惊恐的望着铁轨被炸开的缺口,庆幸着火车还没有翻筋斗,不然他们蒋敌伪都将埋葬到一个坑里了。当国民党军队、鬼子、伪军正在修路时,其他的地方也闪起红光,也不断响起沉重的“轰隆”声,整个铁路瘫痪了。
当彭亮和小坡,带着自己的分队,把第一包炸药塞到铁轨下边,彭亮的心情是很杂乱的,过去打鬼子、破铁路、碰火车,他都没有这样过。他和小坡对望了一瞬,他俩在胜利会餐的那天晚上,谈到和平,今后一块干铁路,多年的愿望就要实现了,因此,感到目前这铁道完全是自己的了,所以他们特别珍惜这铁路,甚至对每个螺丝钉都感到珍爱。可是现在蒋敌伪合流,又顺着这条铁路线向解放区进攻了。为了保卫解放区,阻止蒋匪军北上,他们要把这心爱的铁路重新破坏了。
“奶奶!炸了吧!打走了这些龟孙,将来再修新的!”彭亮狠了狠心,把牙一咬,一边叫骂着,一边和小坡就一起拉着了雷管,跑向路基的远处,在一片洼地里伏下。当震耳的轰隆声响了,看到红光一冒,铁轨和沙石、土块腾空而起,两人感到一阵阵轻松“
白天国民党匪军强迫鬼子、汉奸为他们修路,可是天一黑,这整个南北铁路线上爆炸声又起了,又有了新缺口。当敌伪顽出动部队打着枪,放着炮,赶到出事地点时,背后另一个地方又在爆炸了。当他们折回去时,看到这里折的缺口更宽,有的地方,一两里路长的铁轨都不见了,原来这是李正领着群众破路队干的,他们干脆把铁轨抬走了,抬到湖边,深深的埋在地里隐藏起来。铁路上的缺口,向南北扩展着,整个津浦路的交通已经断了。
山东的军民为了坚决执行朱总司令的命令,五路大军以疾风扫落叶之势,从九月十日到十月十三日一个月的大进军里,消灭了山东境内十万拒降的敌伪部队,收复了四十三座县城。
靠近交通线的鬼子,大部分都集中到铁路线,国民党指定津浦路的敌伪军,北段的到济南集结,南段的到徐州集结,去接受“国军”受降。可是通往徐州的南段铁轨被铁道游击队彻底破坏了。鲁南的第五路大军和从南边过来的新四军主力,向兖州和徐州一线插过来,把在这一条线的蒋敌伪浊流截为数段,分段的包围起来,向据守在这条线上的敌伪发出通牒,要他们投降,不然,就消灭他们。
窜至界河一带的伪军,由于拒绝投降,被我主力一举歼灭两个师和一个军部。接着收复峄县、邹县,二百多鬼子被迫投降。自卫战争在津浦南段展开了。这一连串的胜利,使被围困的敌伪震动了。
铁路沿线的人民,受不了“国军”的屠杀抢掠,都纷纷逃往解放区。深入解放区的蒋敌伪混合兵团,路断粮绝,被重重包围在滕县、临城、韩庄一线。刚涂上青天白日的日本飞机,又沿线来扫射和平居民,并运粮食给他们被围的部队,可是却不能把他们从灾难中救出。
为“国军”开道的鬼子,穿着破皮靴,寒伧地抱着枪,在外围警戒站岗,打仗,没有东西吃,就偷偷的溜进附近的村庄去抢东西吃,被八路军和民兵,一阵乱枪打回去了。
一列鬼子的铁甲列车,停在沙沟站外的铁轨上,一动不动的在那里喘着气。这是鬼子警卫铁道线的铁甲列车部队,他们奉命要到徐州去集结,向国民党军缴枪。可是他们走出沙沟站不远,前边的铁路就被破坏了,当他们刚想再缩回沙沟站,后边的铁轨也被铁道游击队拆去了。铁甲列车像一条僵硬的死蛇样孤零零的被抛在湖边的原野上。
这列铁甲列车,铁道游击队是熟悉的,他们经常在铁道线上碰面。每当铁道游击队打火车破铁路,在铁路上展开战斗的时候,这铁家伙就常来增援,照例是向铁道两侧扫机枪,打小炮。临枣线打票车时,它来增援,搞布车时也有它出现,七千鬼子围攻微山岛,也是这铁家伙封锁了湖面,最后突围过铁路,张兰就是被这上边的鬼子打死的。几年来他们在铁路线上都是冤家对头。现在这铁甲列车向南逃窜时,又被铁道游击队重重包围。司令部指令铁道游击队,一定要迫使铁甲列车上的鬼子缴枪投降。
刘洪和李正派人把通牒和优待俘虏条例送进了铁甲列车。这列车的长官小林瘦得像只鹤一样,在四下响着的炮火声里,伸长着脖颈,仔细看了通牒和俘虏条例,心情显得沉重。当他再看到里边还夹有一封短信时,他的双手便不住发抖了,这信是飞虎队写来的,原来包围他们的竟是他们的死对头。信尾上写着:“马上缴枪!不然就消灭你们!”几年来,他带着他的铁甲列车,在铁路上转来转去,是深深知道飞虎队的厉害的。他们给守路的“皇军”麻烦不少,使“皇军”吃了很多苦头,“皇军”对他们曾使用过不少恶毒办法,还是对付不了他们,结果却使自己的部下一提到飞虎队就头皮发麻。想不到在这倒霉的日子,他们最后像“逃难”似的向徐州撤退的路上,竟又碰到飞虎队。小林部队长用干枯的手指,吃力的扭着自己细长的脖颈,像有什么绳索套着使他闷得透不过气来。
“他们说到,就准能办到!”
小林部队长反复的念着信上的最后两句话,喃喃的自语着。据说最近破铁路,飞虎队又有了新武器,使用炸药了,他想到飞虎队能够飞上火车,把火车开走、碰坏,难道不能把炸药送到他的铁甲车下边么!根据飞虎队以往在铁道线上的活动,这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么!想到这里,小林部队长又在吃力的搔着头皮了。他在焦急、担心自己会有随着车皮飞上天空的危险了。
小林部队长又想,逃避这个灾难的唯一办法,是把枪交给飞虎队。可是到了徐州,国民党向他要枪,怎么办呢?他们到徐州,是执行国民党的命令,指定到那里去缴枪的呀!把枪交给共产党,国民党是会恼怒的。而且从心里说,他也真不愿把枪交给共产党啊!因为只有共产党才是日本法西斯的真正敌人,国民党早已不是他们真正的敌人了,因为他们在反共上还是一脉相通的呀!把枪交给反共的国民党,不也很符合法西斯的脾胃么!可是在眼前被包围的情况下,不把枪交给飞虎队是要吃眼前亏的!不缴又怎么能行呢!
小林在反复的思索着,没有好办法,他深深感觉到现在不是按着自己的意愿去想问题的时候了,他不住的搓着脖子和搔着头皮。可是时间也不能太拖啊!飞虎队是不好对付的,他们等得不耐烦了,用武力来解决问题就麻烦了。他马上把一个中队长叫来,要他代表他本人出去和飞虎队接头,嘱咐在谈判中注意方式,试探下飞虎队的口气怎样,再作第二步打算。
这天,在铁路附近一个村边的茅屋里,受降谈判正在进行。在放油灯的桌前,站着铁甲列车部队长的代表鬼子中队长,桌后边坐着刘洪和李正。鬼子中队长毕恭毕敬地以合乎标准的立正姿势站在那里,在刘洪亮得逼人的目光下,中队长的眼睛常常畏怯地躲开,不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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