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他这种反常的不带任何同情的声音令我一怔。
他要是死了你怎么问也没用,他要是没死自己总会回来。他铁青着脸说。
你怎么能说他死了?我瞪着他。你怎敢这样说?
他为何就不能死?瓦刺人死那么多,我儿子和你弟弟都死了,卢石为什么就不能死?!他的话语里充满恨意。
你要咒他死?我死的亲人还少么?我真有些恼了,拼力朝他吼了一句。有你这样说混账话的吗?
他没再开口。
我本想再吼几句,把我心里的那股难受全吼叫出来,可一想到他儿子达布惨死的情状,我又在心里原谅了他,他心中毕竟也不好受。
令我感到意外的是,卢石竟先于我们回到了家。我和帖哈走到院门口时看见了一匹战马拴在院门外,我当时还有些诧异:谁来家里了?及至看见卢石从陈老伯的房里出来,我才吃惊地高叫一声:卢石──向他跑过去。
我一下子抱住了他。那一刻,我真想哭喊一声:我可是只剩你和母亲两个亲人了!
不防他倒先痛楚地叫了一声:呀──
我惊骇地松开手后才发现,他的右胳臂上缠着白布带子,上边还有血在渗出。你受伤了?!我急忙去察看。
一刀,只挨了一刀,而且没有伤住骨头,我没容他来第二下,就把他干掉了!只是我的马中箭了,呶,门口那匹是我新换的。
天呐!
听陈老伯说你们去当了救护员,我很高兴,咱们是全家都为守城出了力!你们在哪个方向救护?
德胜门。我去那里就是想看见你,可到最后也没看见你一眼。
我们那支队伍,仗还没打就从德胜门悄悄出去了,我们就埋伏在德胜门外大街两旁的空房屋里,待瓦刺军一到,突然发起了攻击,打得瓦刺军措手不及,死伤惨重。那瓦刺军头领也先一看在德胜门外占不了便宜,便紧急调整兵力,改为主攻西直门。当时西直门外的都督孙镗手下的兵力并不多,于谦大人就急令我们这支队伍驰援西直门。我们到时,孙镗部正处于危险之时,好在我们这些人都是乘胜而来,人人都勇气百倍,直把瓦刺军逼得退了下去。那也先亲自杀了几个后退的兵士,才又稳住阵脚。但我们的人不断由德胜门和阜城门来增援,士气越来越高,越杀越勇,西直门外瓦刺军的尸体越堆越多,总有四五千具。也先大约感到这样再打下去太危险,方下令退兵。当晚,我们又偷袭了一下他的老营,又让他留下了几千具尸体……
我心里一搐:又是几千具尸体?!
瓦刺兵退走之后,于谦大人下令让在城外作战的部队进城内休整,让原来在城内作预备队的部队出城防卫。我因为受了伤,上边允许回家养息,加上我也怕你们挂念,一进城就回来了。
好,先说到这里,你坐下歇息,我去给你做饭,让你好好补补身子。我推他向屋里走。
他注意地看看我,忽然说:你好像哭过?
我真想给他说说弟弟被俘和被砍死的经过,可我知道那不行,我只能叹口气说:死伤的人太多,太叫人伤心了……
战争就是这样。卢石的声音也低了下来,我手下的兵,死得只剩了三个,一想起出征前那些死者生龙活虎的样子,我这心里就难受得──
不说了吧。我拦住他,我俩虽在为不同的人难受,可那难受的程度是一样的。我踮脚在卢石脸上亲了一下,让他进了屋。现在,对于我来说,只要卢石回来,战争也就算结束了奇Qisuu。com书,结束了。
一直站在我身后的帖哈,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吃过饭,我扶卢石上床歇息,衣服还没替他解完,他就鼾声如雷了,连续的战斗加上受伤出血,他已经累极了。
我抱着卢石的脏衣服来到院中,想先泡在水盆里,却见帖哈已换了一身衣服,做好了外出的准备,不由得轻声问他:还出去?
他没有说话,只点了点头。
陈老伯养的那只小狗大概是闻到了卢石衣服上的血腥味,慢慢踱到了我的身边,围着我的腿转着圈。走吧,你。我这句赶狗的话还未说完,忽见帖哈猛地弯腰一下子扭住了小狗的头,那小狗还没来得及叫一声,脖子已被帖哈咔嚓一声扭断了。
我吃惊地看着帖哈,骇然地问:你怎么这样?
他不答,只是从腰里抽出短刀,刷刷几刀,就把那小狗的头从身子上割下来了。
我惊怵地瞪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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