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送向琥的兰花,在她那拥有“绿手指”之称的老妈悉心照顾下,不但花开得美,还繁殖了不少的“子子孙孙”。而他的勿忘我只剩下原文书中压着的几片干燥花。
那紫蓝的小花依旧美丽,枝叶却已枯黄……
“那个阿姨还好吗?”
他倏地笑了,笑得有点讽刺、嘲弄,还有更多的……悲恸。“她死了!”
“啊?”向琥心跳快了一下。“她……应该还很年轻吧?”五十几岁吧。
“大前天下葬了。”方昊旖双手紧握着,像在压抑着什么。“在她病重的时候,她唯一的愿望是见我,即使病危弥留状态时还是叫着我的名字。可是……没有人通知我,一个人也没有!”他顿了一下,“等到终于有人通知我了,我看到的是一具眼睛半掩没阖上的冰冷尸体。”
他到了美国,一直照顾吕家敏的佣人说,她在最后的几天都是昏迷着,有时会呓语,叫的全是他的名字,后来迥光返照,她清醒了好一会儿,问她少爷会不会来?
她不敢告诉她,电话根本接不到他手中,只得骗她说他在飞机上了。
几个小时后,她真的不行了,握住老佣人的手,很努力的把话说完。“飞机一定、一定慢了……叫小昊不、不用急,我、我会等……等他……”她很努力、很努力的在撑,半个小时后医生拔掉她的氧气罩,宣布病人不治。
她是个很守信用的人,她一直在等他。他到的时候她的眼仍没有阖上,等着看他最后一眼!一直到他附在她耳边低声的说了句,“妈,我是小昊。对不起!我来晚了。”接着伸手顺下她的眼帘。像是终于等到了她想见的人,她才瞑目了。
“她的丧礼哀荣备至,相干与不相干的人都到了。”方昊旖讽剌的笑了,眼中闪动着泪光。“因为我只是她生前帮佣家的少爷,我只能和一群不相干的人一样对她行礼后就离去。”他……他是她的儿子啊!可在父亲和那个不相干,可他却叫了快三十年的妈妈监视下,他什么都无法做。他可以不理会那两个自私的男女,可这却是他妈妈的遗言。
不伤心、不要哭、不相认!
到头来她还是为别人想。笨女人!她的一生好像都是为别人而活,她守着她对父亲见不得光的情感,守着豪门光环下的丑闻……
她到死了都还只是个连名份也没有的傻瓜!
死者为大,在她的遗言下他沈默了。静静的看着她入敛、迁棺……随着仪式的进行,他的思绪翻飞,在童年记忆中寻找着她的青春、笑容、健朗。
他静静的看、静静的在脑海中回忆着记忆中的美好,她的笑、她的温柔慈爱、她的嘘寒问暖,她连拥抱一下亲生儿子都要偷偷摸摸——记得他有一次拿了一朵康乃馨给她,她泪下如雨……
而今,他连痛哭一场的权利都没有,压抑的情绪在血液中波涛汹涌,在上飞机的前几个小时他到了墓园献上了一把勿忘我。
紫蓝色的花有着深深的忧郁,他许下承诺——
愿来世还是母子,愿来世他能光明正大的喊她妈妈,愿来世……
向琥对于方昊旖的哀伤有些讶异。她知道他家的那个女佣真的很疼他,可她不是很早就移民了吗?他们主仆的感情有这么好吗?好到……好像今天死的不是女佣,而是他的妈妈。
相较于他和那女佣感情深厚,他和他自己的妈妈感情就淡了。那种淡就如同对待不熟悉的客人一样。“你也别太伤心,听人家说,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你这样难过,那个阿姨不会喜欢看你这样的。”她有些笨拙的安慰。“那个,你还好吧?”
他仰高脸,硬是把眼泪逼了回去。“小琥,如果你明知道伯母是你母亲,可你却无法光明正大的叫她妈妈,你会怎样?”
“你的问题太奇怪了,真不知道怎么回答。妈妈就是妈妈,哪有无法光明正大叫的?”他底么了?今天不但行为怪,连说的话都很奇怪,不过……
一个奇怪的想法忽然闪过脑海。
他今天提到那女佣为什么那么悲伤?那种悲伤绝对不是对一般佣人,而是对至亲至爱的。且他的妈妈似乎打从他小时候就和他不亲,难道、难道……
喔!她是不是在不小心的情况下知道了什么豪门秘密了?
“你真幸福!”有些事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没遇到过的情况,要别人感觉自然是无法体会。
“方昊旖……你、你也不用太难过啦,逝者已矣,你现在能做的事是让死者安心。如果、如果你和她有着同样的遗憾,在她松手的同时,也不会希望你执着不放的。”
方昊旖有些讶异,向琥居然能由一些事去拼凑出他的秘密,他垂下了眼薕。
原来有人一起分享秘密,像是连哀伤也被分走了一些。
“原来……你一点也不笨!”
笨?她?难道在他眼底她一直都是很笨的吗?“废、废话!”这男人在这么悲情的时刻还损她,很过分耶!
“小琥,把它忘了!”
向琥啜了口酒,“嗯?”
“忘了我现在这狼狈样,忘了我来找过你,忘了我今天的失态,关于今晚的一切都忘了,包括……你窥探到的秘密。”方昊旖今晚真的很失态,他也知道自己今晚一点也不像自己……不,也许这才是他真正的样子,只是平时伪装惯了,久了连原本的真性情也忘了。
忘了吗?有些事哪是这样说忘就能忘?
“我知道了。”
彼此沈默了好一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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