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冬梅不光长得俊俏;还粗通文墨;偶尔能同陈秋石切磋唐诗宋词;更是让陈秋石喜不自禁。小两口的日子过得甚为美满;如胶似漆;夜夜把个竹笆床弄得咯吱咯吱响。这声音在陈本茂听来;就好比喜庆的锣鼓大年夜的炮仗;每一声都是那样的悦耳动听。
半年不到;陈秋石的眼眶子越凹越深;袁冬梅的肚子鼓了起来。
一家人都把袁冬梅当作鸡蛋一样捧着;地是不让下的;锅屋也是不让进的;连针线活都不让做了。
妊娠四个月;为了确保孙子平安;陈本茂还做了一件不近情理的事情;让婆娘搬进新房;陪伴儿媳妇一起住。儿子又回到后院;住进了书房;书房外间放着陈本茂的一张床;陈本茂夜夜睡在这张床上给儿子把门;为的是防止猴急的儿子熬不住饥渴;去袭扰孙子的好梦。
陈秋石原本不知道男女之间的滋味;倒也罢了;可是自从尝到了甜头;就一发不可收拾;他再也不稀罕什么宝玉黛玉了;耍着小心眼儿穷斯文;隔靴搔痒;望梅止渴;那都是扯球淡的。身边有了水灵灵的女人;贾宝玉就变成了傻瓜。没想到美着美着;袁冬梅就怀上了;他还没有尽兴;老爹就不让他碰自己的媳妇了;真是乐极生悲!
跟媳妇分床的头几天;陈秋石彻夜不眠;在床上翻来覆去地贴大饼;把被褥都揪烂了。陈本茂在外间听儿子一会儿唉声叹气;一会儿狼啸虎吟;丝毫不为所动。这种事情他经历过;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嘴巴没吃的活不成;鸡巴闲一阵死不了。
渐渐就到了临产期。有时候大白天里;娘到外面忙活了;陈秋石就窜回自己的卧房;手忙脚乱地把媳妇的衣裳扒了;不能干;看看总是行吧?可是越看越上火;妊娠期的袁冬梅更是丰盈水灵;那一对渐渐饱满的乳房;宛如雪白的凝脂;上面镶嵌着两枚花瓣一样暗红色的乳晕;缀在乳晕上面的;是两颗鲜艳娇嫩的乳头;就像雨后太阳下晶莹剔透的樱桃;让陈秋石垂涎欲滴。
大约半年;陈秋石都是在饥渴和愤恨中度过的。
就这么捧到瓜熟蒂落;哪里想到坐月子撞到了天大的麻烦;袁冬梅的肚子里揣着个横胎。全家人折腾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一张黄纸盖上了袁冬梅的脸;三天后从陈家抬出一大一小两副棺材。喜事转眼变成了丧事。
丧事吹吹打打办了好几天。陈本茂这次倒是没有病倒;但是那张老脸眼看着就失去了血色;最后连水色也不见了;活脱脱一张薄纸蒙在颧骨上。一连几天;陈本茂一言不发。
大难当头;还是陈秋石稳住了阵脚;有天晚上喝稀饭的时候跟他爹说;自古好事多磨;天降大任于斯人;必先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命中有此一劫;劫后余生;必有后福。
陈秋石的半吊子话他爹永远似懂非懂。陈本茂端着稀饭碗;眼睛不看儿子;看稀饭;碗面上映出树皮一样的皱纹。陈本茂说;诸葛亮本事大吧;不也娶个丑婆娘?婆娘是啥?就是下蛋的母鸡!
陈秋石说;姻缘玄机;高深莫测;爹就不要再操心了;儿子自有主张。
过了半年;陈家恢复了元气;提起精神;给陈秋石再娶一房;是码埠街王家小姐。没想到这次更是蹊跷;新娘子进家门还不到四个月;没来由突发急症;一命呜呼。
一家老小上天无路;入地无门;哭得死去活来;媳妇娘家更是不依不饶;呼啦啦几十号人从码埠街涌到隐贤集上;要打架;要验尸;要偿命;倘不是玫山县官判案明白;陈秋石父子差点儿就进了大牢。
四
一场官司打下来;陈家就败落了;卖了四十亩水田和隐贤集街面上的三间作坊。陈本茂还在咬紧牙关活着;活着的陈本茂对儿子只有一句话;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不见孙子;我死不瞑目啊!
这次没找孙半仙;在陈本茂的眼里;孙半仙的话终于成了屁;于是回过头来再找陈小嘴。
陈小嘴说;你们家如今找媳妇恐怕难了;方圆一百里都知道;你们家少爷克妻;娶一房死一个。
陈本茂面如死灰;呆了半晌才说;他姑;你那张小嘴千金难买;死的也能说成活的;你再给咱想想办法吧;你不能看着咱陈家断子绝孙啊!
陈小嘴说;老哥哥;我问你;蔡菊花哪点不好?
陈本茂说;哪点都好;就是孙半仙说八字不合;要生十个丫头呢。
陈小嘴说;孙半仙的话你要是再听;我立马拔腿走人。
尽管家道中落;陈本茂还是勒紧裤腰带拿出十块光洋;让陈小嘴去胭脂河蔡家走动。岂料此一时;彼一时;蔡家不干了。蔡家说;怎么着;贩牲口啊?他陈家已经是穷光蛋了;他陈家少爷还是个三婚头;克妻的命呢。咱可不能把黄花闺女送到火坑里。
回话传来;陈本茂急得差点儿上吊;厚着脸皮央求陈小嘴再去说合。陈本茂说;花钱不怕;横竖还有几十亩田;要是绝后;陈家还要这些田做啥?
不知道又费了多少周折;幸亏陈小嘴的伶牙俐齿;讨价还价搞了七八个回合;才算把这门亲事给定下来。此时的陈家;只剩下十几亩薄田和一间染坊了。
女大十八变;蔡菊花本来不漂亮;从十六岁长到了十八岁;果然就变了;但不是越变越好看;而是越变越丑了。蔡菊花的丑;是老天爷也帮不上忙的;主要是丑在眼睛和脸上;小眼睛;方脸盘;完全不是陈小嘴夸赞的那样水灵;只不过有一点陈小嘴没有撒谎;那就是细腰肥腚。洞房之夜;掀开盖头;陈秋石一看蔡菊花的模样;犹如当头一棒;眼前金星直冒。他过去是知道这女子不漂亮;他没有想到这么不漂亮。
新婚之夜;陈秋石坐了半宿;蔡菊花哭了半宿。她知道自己模样不俊俏;她配不上陈秋石。她担心陈秋石今夜不碰她;也许就一辈子不碰她了。那她还有脸活着吗;生不如死啊!
陈本茂看出了他的儿子不喜欢自己的媳妇;一着急;就顾不上长辈的尊严了;就顾不上斯文体面了;半夜里把儿子叫出门;手指头点着儿子的鼻子骂;男人立身三件宝;薄田丑妻破棉袄。什么俊不俊丑不丑的;夜黑吹了灯;东西还不是一样的东西?
话粗理不粗;爹说的没错啊。陈秋石叹了一口气;回到洞房;恶狠狠地吹了灯;上床后啥话也不说;把对面的人搬过来;摸摸;东西果然是一样的东西;上面软软的;下面湿湿的。这一摸;就摸出了个别样滋味。此时在他身边的;已经不是什么蔡菊花了;而是袁冬梅。他二话不说;骑上那热热的软软的身子;满腹的愤懑和憋屈都在那一瞬间凝聚在一起;铸成一柄坚硬的犁铧;插进那一片深不可测的水田里。他先是听见了一声隐忍的呻吟;紧接着肩膀就被掐住了。
陈秋石醒来的时候;蔡菊花还在酣睡。她也算完成了一个女人的事业;她可以当之无愧地作为一个女人活在世上了。而她的成功;意味着他也成功了吗?
陈秋石掀开了盖在蔡菊花身上的被子。他盘算着;如果这个丑婆娘惊叫;他就干脆来硬的;强行把她拖在地上;让她大喊大叫;让他的那个只要孙子不要儿子的老爹听个明白;他要通过欺负自己的媳妇达到报复老爹的目的。
可是出乎意料;当他把被子从蔡菊花的身上扯开的时候;这个丑女人并没有尖叫;也没有反抗;她只是缩起了膀子;把赤裸的身体搂成一团;在床上瑟瑟发抖。
陈秋石有些不忍了;他踌躇了一下;还是动手把蔡菊花的胳膊搬开了;让她四肢伸展。他要毫不遮掩地打量他的丑婆娘的全部。蔡菊花好像明白了他的心思;甚至好像已经有了思想准备;他把她翻过去的时候;她只是略略反抗了一下;就放弃了;她把自己伸开了;闭着眼睛;一言不发地把她的全部袒露在他的面前;袒露在这个知书达理却又有着禽兽心肠的男人面前。
陈秋石终于看清了女人的全部;他的失望和痛苦就像梅雨季节的河水一样汹涌澎湃。他再也见不到袁冬梅那样雪白如凝脂的乳房了;再也见不到那晶莹剔透的樱桃般的乳头了。眼前的乳房;就像粗糙的杂面馍馍;发黑;发黄;眼前的乳头;就像两颗从刺窝里剥出来的紫黑色的桑葚;没有一点鲜花盛开的气息。这哪里是乳房啊;这叫奶子;他妈的这是乡下人的奶子啊!
两行眼泪从陈秋石的眼角流了出来。就在他扭头的一瞬间;他发现床上伸张四肢咬紧牙关躺着的那个人;已经是泪流满面了。陈秋石的心霎时又软了。他走上前去;把被子盖在了丑女人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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