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那时正值邢王二夫人凤姐等在贾母房中说闲话,说起黛玉的病来贾母道:“我正要告诉你们,宝玉和林丫头是从小儿在一处的,我只说小孩子们,怕什么?以后时常听得林丫头忽然病,忽然好,都为有了些知觉了所以我想他们若尽着搁在一块儿,毕竟不成体统&esp;&esp;你们怎么说?王夫人听了,便呆了一呆,只得答应道:“林姑娘是个有心计儿的至于宝玉,呆头呆恼,不避嫌疑是有的,看起外面,却还都是个小孩儿形象此时若忽然或把那一个分出园外,&esp;&esp;不是倒露了什么痕迹了么古来说的:男大须婚,女大须嫁&039;老太太想,倒是赶着把他们的事办办也罢了。”贾母皱了一皱眉,说道:“林丫头的乖僻,虽也是他的好处,我的心里不把林丫头配他,也是为这点子况且林丫头这样虚弱,&esp;&esp;恐不是有寿的只有宝丫头最妥。”王夫人道:“不但老太太这么想,我们也是这样但林姑娘也得给他说了人家儿才好,不然女孩儿家长大了,那个没有心事?倘或真与宝玉有些私心,若知道宝玉定下宝丫头,那倒不成事了。”贾母道:“自然先给宝玉娶了亲,&esp;&esp;然后给林丫头说人家,再没有先是外人后是自己的况且林丫头年纪到底比宝玉小两岁依你们这样说,倒是宝玉定亲的话不许叫他知道倒罢了。”凤姐便吩咐众丫头们道:“你们听见了,宝二爷定亲的话,不许混吵嚷若有多嘴的,c防着他的皮。”贾母又向凤姐道:“凤哥儿,你如今自从身上不大好,也不大管园里的事了我告诉你,须得经点儿心&esp;&esp;不但这个,就象前年那些人喝酒耍钱,都不是事你还精细些,少不得多分点心儿,&esp;&esp;严紧严紧他们才好况且我看他们也就只还服你。”凤姐答应了娘儿们又说了一回话,&esp;&esp;方各自散了从此凤姐常到园中照料一日,刚走进大观园,到了紫菱洲畔,&esp;&esp;只听见一个老婆子在那里嚷凤姐走到跟前,那婆子才瞧见了,早垂手侍立,口里请了安凤姐道:“你在这里闹什么?婆子道:“蒙奶奶们派我在这里看守花果,我也没有差错,&esp;&esp;不料邢姑娘的丫头说我们是贼。”凤姐道:“为什么呢?婆子道:“昨儿我们家的黑儿跟着我到这里顽了一回,&esp;&esp;他不知道,又往邢姑娘那边去瞧了一瞧,我就叫他回去了今儿早起听见他们丫头说丢了东西了我问他丢了什么,他就问起我来了。”凤姐道:“问了你一声,也犯不着生气呀。”婆子道:“这里园子到底是奶奶家里的,并不是他们家里的&esp;&esp;我们都是奶奶派的,贼名儿怎么敢认呢。”凤姐照脸啐了一口,厉声道:“你少在我跟前唠唠叨叨的!你在这里照看,姑娘丢了东西,你们就该问哪,怎么说出这些没道理的话来把老林叫了来,撵出他去。”丫头们答应了只见邢岫烟赶忙出来,迎着凤姐陪笑道:“这使不得,没有的事,事情早过去了。”凤姐道:“姑娘,不是这个话倒不讲事情,这名分上太岂有此理了。”岫烟见婆子跪在地下告饶,便忙请凤姐到里边去坐&esp;&esp;凤姐道:“他们这种人我知道,他除了我,其余都没上没下的了。”岫烟再三替他讨饶,只说自己的丫头不好凤姐道:“我看着邢姑娘的分上,饶你这一次。”婆子才起来,磕了头,又给岫烟磕了头,才出去了
&esp;&esp;这里二人让了坐&esp;&esp;凤姐笑问道:“你丢了什么东西了?岫烟笑道:“没有什么要紧的,是一件红小袄儿,已经旧了的我原叫他们找,找不着就罢了这小丫头不懂事,问了那婆子一声,那婆子自然不依了这都是小丫头糊涂不懂事,我也骂了几句,已经过去了,不必再提了。”凤姐把岫烟内外一瞧,看见虽有些皮绵衣服,已是半新不旧的,未必能暖和他的被窝多半是薄的至于房中桌上摆设的东西,就是老太太拿来的,却一些不动,收拾的干干净净凤姐心上便很爱敬他,说道:“一件衣服原不要紧,这时候冷,&esp;&esp;又是贴身的,怎么就不问一声儿呢这撒野的奴才了不得了!说了一回,凤姐出来,各处去坐了一坐,就回去了到了自己房中,叫平儿取了一件大红洋绉的小袄儿,一件松花色绫子一斗珠儿的小皮袄,&esp;&esp;一条宝蓝盘锦镶花绵裙,一件佛青银鼠褂子,包好叫人送去
&esp;&esp;那时岫烟被那老婆子聒噪了一场,虽有凤姐来压住,心上终是不安想起许多姊妹们在这里,没有一个下人敢得罪他的,独自我这里,他们言三语四,刚刚凤姐来碰见。”想来想去,终是没意思,又说不出来正在吞声饮泣,看见凤姐那边的丰儿送衣服过来岫烟一看,决不肯受丰儿道:“奶奶吩咐我说,姑娘要嫌是旧衣裳,将来送新的来。”&esp;&esp;岫烟笑谢道:“承好意,只是因我丢了衣服,他就拿来,我断不敢受你拿回去千万谢你们奶奶,&esp;&esp;承你情,我算领了。”倒拿个荷包给了丰儿那丰儿只得拿了去了&esp;&esp;不多时,又见平儿同着丰儿过来,岫烟忙迎着问了好,让了坐平儿笑说道:“我们奶奶说,姑娘特外道的了不得。”岫烟道:“不是外道,实在不过意。”平儿道:“奶奶说,姑娘要不收这衣裳,不是嫌太旧,就是瞧不起我们奶奶刚才说了,我要拿回去,奶奶不依我呢。”岫烟红着脸笑谢道:“这样说了,叫我不敢不收。”又让了一回茶
&esp;&esp;平儿同丰儿回去,将到凤姐那边,碰见薛家差来的一个老婆子,接着问好平儿便问道:“你那里来的?婆子道:“那边太太姑娘叫我来请各位太太,奶奶,姑娘们的安我才刚在奶奶前问起姑娘来,说姑娘到园中去了可是从邢姑娘那里来么?平儿道:“你怎么知道?&esp;&esp;婆子道:“方才听见说真真的二奶奶和姑娘们的行事叫人感念。”平儿笑了一笑说:“你回来坐着罢。”婆子道:“我还有事,改日再过来瞧姑娘罢。”说着走了平儿回来,回复了凤姐不在话下
&esp;&esp;且说薛姨妈家中被金桂搅得翻江倒海,&esp;&esp;看见婆子回来,述起岫烟的事,宝钗母女二人不免滴下泪来&esp;&esp;宝钗道:“都为哥哥不在家,所以叫邢姑娘多吃几天苦如今还亏凤姐姐不错&esp;&esp;咱们底下也得留心,到底是咱们家里人。”说着,只见薛蝌进来说道:“大哥哥这几年在外头相与的都是些什么人,&esp;&esp;连一个正经的也没有,来一起子,都是些狐群狗党我看他们那里是不放心,不过将来探探消息儿罢咧这两天都被我干出去了以后吩咐了门上,&esp;&esp;不许传进这种人来。”薛姨妈道:“又是蒋玉菡那些人哪?薛蝌道:“蒋玉菡却倒没来,&esp;&esp;倒是别人。”薛姨妈听了薛蝌的话,不觉又伤心起来,说道:“我虽有儿,&esp;&esp;如今就象没有的了,就是上司准了,也是个废人你虽是我侄儿,我看你还比你哥哥明白些,&esp;&esp;我这后辈子全靠你了你自己从今更要学好再者,你聘下的媳妇儿,家道不比往时了人家的女孩儿出门子不是容易,再没别的想头,只盼着女婿能干,他就有日子过了&esp;&esp;若邢丫头也象这个东西,说着把手往里头一指,道:“我也不说了邢丫头实在是个有廉耻有心计儿的,又守得贫,耐得富只是等咱们的事情过去了,早些把你们的正经事完结了,也了我一宗心事。”薛蝌道:“琴妹妹还没有出门子,这倒是太太烦心的一件事至于这个,可算什么呢。”大家又说了一回闲话
&esp;&esp;薛蝌回到自己房中,吃了晚饭,想起邢岫烟住在贾府园中,终是寄人篱下,况且又穷,日用起居,不想可知况兼当初一路同来,模样儿性格儿都知道的可知天意不均:如夏金桂这种人,偏教他有钱,娇养得这般泼辣,邢岫烟这种人,偏教他这样受苦阎王判命的时候,不知如何判法的想到闷来也想吟诗一首,写出来出出胸中的闷气又苦自己没有工夫,只得混写道:
&esp;&esp;蛟龙失水似枯鱼,两地情怀感索居
&esp;&esp;同在泥涂多受苦,不知何日向清虚写毕看了一回,意欲拿来粘在壁上,又不好意思&esp;&esp;自己沉吟道:“不要被人看见笑话。”又念了一遍,道:“管他呢,左右粘上自己看着解闷儿罢。”又看了一回,到底不好,拿来夹在书里又想自己年纪可也不小了,家中又碰见这样飞灾横祸,不知何日了局,致使幽闺弱质,弄得这般凄凉寂寞正在那里想时,&esp;&esp;只见宝蟾推门进来,拿着一个盒子,笑嘻嘻放在桌上薛蝌站起来让坐宝蟾笑着向薛蝌道:“这是四碟果子,一小壶儿酒,大奶奶叫给二爷送来的。”薛蝌陪笑道:“大奶奶费心但是叫小丫头们送来就完了,怎么又劳动姐姐呢。”宝蟾道:“好说自家人,二爷何必说这些套话&esp;&esp;再者我们大爷这件事,实在叫二爷操心,大奶奶久已要亲自弄点什么儿谢二爷,又怕别人多心二爷是知道的,咱们家里都是言合意不合,送点子东西没要紧,倒没的惹人七嘴八舌的讲究所以今日些微的弄了一两样果子,一壶酒,叫我亲自悄悄儿的送来&esp;&esp;说着,又笑瞅了薛蝌一眼,道:“明儿二爷再别说这些话,叫人听着怪不好意思的我们不过也是底下的人,伏侍的着大爷就伏侍的着二爷,这有何妨呢。”薛蝌一则秉性忠厚,二则到底年轻,只是向来不见金桂和宝蟾如此相待,心中想到刚才宝蟾说为薛蟠之事也是情理,因说道:“果子留下罢,这个酒儿,姐姐只管拿回去我向来的酒上实在很有限,&esp;&esp;挤住了偶然喝一钟,平日无事是不能喝的难道大奶奶和姐姐还不知道么。”宝蟾道:“别的我作得主,独这一件事,我可不敢应大脾气儿,二爷是知道的,&esp;&esp;我拿回去,不说二爷不喝,倒要说我不尽心了。”薛蝌没法,只得留下宝蟾方才要走,&esp;&esp;又到门口往外看看,回过头来向着薛蝌一笑,又用手指着里面说道:“他还只怕要来亲自给你道乏呢。”薛蝌不知何意,反倒讪讪的起来,因说道:“姐姐替我谢大奶奶罢天气寒,看凉着再者,自己叔嫂,也不必拘这些个礼。”宝蟾也不答言,笑着走了
&esp;&esp;薛蝌始而以为金桂为薛蟠之事,&esp;&esp;或者真是不过意,备此酒果给自己道乏,也是有的&esp;&esp;及见了宝蟾这种鬼鬼祟祟不尴不尬的光景,也觉了几分却自己回心一想:“他到底是嫂子的名分,那里就有别的讲究了呢或者宝蟾不老成,自己不好意思怎么样,却指着金桂的名儿,&esp;&esp;也未可知然而到底是哥哥的屋里人,也不好。”忽又一转念:“那金桂素性为人毫无闺阁理法,况且有时高兴,打扮得妖调非常,自以为美,又焉知不是怀着坏心呢?不然,就是他和琴妹妹也有了什么不对的地方儿,所以设下这个毒法儿,要把我拉在浑水里,弄一个不清不白的名儿,也未可知。”想到这里,索性倒怕起来正在不得主意的时候,忽听窗外扑哧的笑了一声,把薛蝌倒唬了一跳未知是谁,下回分解
&esp;&esp;下卷字数:5582
&esp;&esp;话说薛蝌正在狐疑,&esp;&esp;忽听窗外一笑,唬了一跳,心中想道:“不是宝蟾,定是金桂只不理他们,看他们有什么法儿。”听了半日,却又寂然无声自己也不敢吃那酒果掩上房门,刚要脱衣时,只听见窗纸上微微一响薛蝌此时被宝蟾鬼混了一阵,心中七上八下,竟不知是如何是可听见窗纸微响,细看时,又无动静,自己反倒疑心起来,掩了怀,坐在灯前,呆呆的细想,又把那果子拿了一块,翻来覆去的细看猛回头,看见窗上纸湿了一块,走过来觑着眼看时,冷不防外面往里一吹,把薛蝌唬了一大跳听得吱吱的笑声,&esp;&esp;薛蝌连忙把灯吹灭了,屏息而卧只听外面一个人说道:“二爷为什么不喝酒吃果子,就睡了?这句话仍是宝蟾的语音薛蝌只不作声装睡又隔有两句话时,又听得外面似有恨声道:“天下那里有这样没造化的人。”薛蝌听了是宝蟾又似是金桂的语音,&esp;&esp;这才知道他们原来是这一番意思,翻来覆去,直到五更后才睡着了刚到天明,早有人来扣门薛蝌忙问是谁,外面也不答应薛蝌只得起来,开了门看时,却是宝蟾,拢着头发,掩着怀,穿一件片锦边琵琶襟小紧身,上面系一条松花绿半新的汗巾,下面并未穿裙,&esp;&esp;正露着石榴红洒花夹裤,一双新绣红鞋原来宝蟾尚未梳洗,恐怕人见,赶早来取家伙薛蝌见他这样打扮,便走进来,心中又是一动,只得陪笑问道:“怎么这样早就起来了?宝蟾把脸红着,并不答言,只管把果子折在一个碟子里,端着就走薛蝌见他这般,&esp;&esp;知是昨晚的原故,心里想道:“这也罢了倒是他们恼了,索性死了心,也省得来缠。”于是把心放下,唤人舀水洗脸自己打算在家里静坐两天,一则养养心神,二则出去怕人找他&esp;&esp;原来和薛蟠好的那些人因见薛家无人,只有薛蝌在那里办事,年纪又轻,便生许多觊觎之心也有想插在里头做跑腿的,也有能做状子的,认得一二个书役的,&esp;&esp;要给他上下打点的,甚至有叫他在内趁钱的,也有造作谣言恐吓的:种种不一薛蝌见了这些人,远远躲避,又不敢面辞,恐怕激出意外之变,只好藏在家中,听候传详不提
&esp;&esp;且说金桂昨夜打发宝蟾送了些酒果去探探薛蝌的消息,&esp;&esp;宝蟾回来将薛蝌的光景一一的说了金桂见事有些不大投机,便怕白闹一场,反被宝蟾瞧不起,欲把两三句话遮饰改过口来,又可惜了这个人,心里倒没了主意,怔怔的坐着那知宝蟾亦知薛蟠难以回家,&esp;&esp;正欲寻个头路,因怕金桂拿他,所以不敢透漏今见金桂所为先已开了端了,他便乐得借风使船,&esp;&esp;先弄薛蝌到手,不怕金桂不依,所以用言挑拨见薛蝌似非无情,又不甚兜揽,&esp;&esp;一时也不敢造次,后来见薛蝌吹灯自睡,大觉扫兴,回来告诉金桂,看金桂有甚方法,&esp;&esp;再作道理及见金桂怔怔的,似乎无技可施,他也只得陪金桂收拾睡了夜里那里睡得着,&esp;&esp;翻来覆去,想出一个法子来:不如明儿一早起来,先去取了家伙,却自己换上一两件动人的衣服,也不梳洗,越显出一番娇媚来只看薛蝌的神情,自己反倒装出一番恼意,&esp;&esp;索性不理他那薛蝌若有悔心,自然移船泊岸,不愁不先到手及至见了薛蝌,&esp;&esp;仍是昨晚这般光景,并无邪僻之意,自己只得以假为真,端了碟子回来,却故意留下酒壶,以为再来搭转之地只见金桂问道:“你拿东西去有人碰见么?宝蟾道:“没有。”二爷也没问你什么?宝蟾道:“也没有。”金桂因一夜不曾睡着,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esp;&esp;只得回思道:“若作此事,别人可瞒,宝蟾如何能瞒?不如我分惠于他,他自然没有不尽心的&esp;&esp;我又不能自去,少不得要他作脚,倒不如和他商量一个稳便主意。”因带笑说道:“你看二爷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宝蟾道:“倒象个糊涂人。”金桂听了笑道:“你如何说起爷们来了。”宝蟾也笑道:“他辜负心,我就说得他。”金桂道:“他怎么辜负我的心,&esp;&esp;你倒得说说。”宝蟾道:“奶奶给他好东西吃,他倒不吃,这不是辜负心么。”说着,却把眼溜着金桂一笑金桂道:“你别胡想我给他送东西,为大爷的事不辞劳苦,&esp;&esp;我所以敬他,又怕人说瞎话,所以问你你这些话向我说,我不懂是什么意思。”宝蟾笑道:“奶奶别多心,我是跟,还有两个心么但是事情要密些,倘或声张起来,不是顽的。”金桂也觉得脸飞红了,因说道:“你这个丫头就不是个好货!想来你心里看上了,却拿我作筏子,是不是呢?宝蟾道:“只是奶奶那么想罢咧,我倒是替奶奶难受奶奶要真瞧二爷好,我倒有个主意奶奶想,那个耗子不偷油呢,他也不过怕事情不密,大家闹出乱子来不好看依我想,奶奶且别性急,时常在他身上不周不备的去处张罗张罗他是个小叔子,又没娶媳妇儿,奶奶就多尽点心儿和他贴个好儿,别人也说不出什么来过几天他感情,他自然要谢候奶奶那时奶奶再备点东西儿在咱们屋里,&esp;&esp;我帮着奶奶灌醉了他,怕跑了他?他要不应,咱们索性闹起来,就说他调戏奶奶&esp;&esp;他害怕,他自然得顺着咱们的手儿他再不应,他也不是人,咱们也不至白丢了脸面奶奶想怎么样?金桂听了这话,两颧早已红晕了,笑骂道:“小蹄子,你倒偷过多少汉子的似的,怪不得大爷在家时离不开你。”宝蟾把嘴一撇,笑说道:“罢哟,&esp;&esp;人家倒替奶奶拉纤,奶奶倒往我们说这个话咧。”从此金桂一心笼络薛蝌,倒无心混闹了家中也少觉安静
&esp;&esp;当日宝蟾自去取了酒壶,仍是稳稳重重一脸的正气薛蝌偷眼看了,反倒后悔,疑心或者是自己错想了他们,也未可知果然如此,倒辜负了他这一番美意,保不住日后倒要和自己也闹起来,&esp;&esp;岂非自惹的呢过了两天,甚觉安静薛蝌遇见宝蟾,宝蟾便低头走了,&esp;&esp;连眼皮儿也不抬,遇见金桂,金桂却一盆火儿的赶着薛蝌见这般光景,反倒过意不去这且不表
&esp;&esp;且说宝钗母女觉得金桂几天安静,&esp;&esp;待人忽亲热起来,一家子都为罕事薛姨妈十分欢喜,想到必是薛蟠娶这媳妇时冲犯了什么,才败坏了这几年目今闹出这样事来,亏得家里有钱,贾府出力,方才有了指望媳妇儿忽然安静起来,或者是蟠儿转过运气来了,也未可知,于是自己心里倒以为希有之奇这日饭后扶了同贵过来,到金桂房里瞧瞧&esp;&esp;走到院中,只听一个男人和金桂说话同贵知机,便说道:“大奶奶,老太太过来了。”说着已到门口只见一个人影儿在房门后一躲,薛姨妈一吓,倒退了出来金桂道:“太太请里头坐没有外人,他就是我的过继兄弟,本住在屯里,不惯见人,因没有见过太太&esp;&esp;今儿才来,还没去请太太的安。”薛姨妈道:“既是舅爷,不妨见见。”金桂叫兄弟出来,见了薛姨妈,作了一个揖,问了好薛姨妈也问了好,坐下叙起话来薛姨妈道:“舅爷上京几时了?那夏三道:“前月我妈没有人管家,把我过继来的前日才进京,今日来瞧姐姐。”薛姨妈看那人不尴尬,于是略坐坐儿,便起身道:“舅爷坐着罢。”回头向金桂道:“舅爷头上末下的来,留在咱们这里吃了饭再去罢。”金桂答应着,薛姨妈自去了金桂见婆婆去了,便向夏三道:“你坐着,今日可是过了明路的了,省得我们二爷查考你&esp;&esp;我今日还叫你买些东西,只别叫众人看见。”夏三道:“这个交给我就完了你要什么,&esp;&esp;只要有钱,我就买得来。”金桂道:“且别说嘴,你买上了当,我可不收。”说着,二人又笑了一回,然后金桂陪夏三吃了晚饭,又告诉他买的东西,又嘱咐一回,夏三自去&esp;&esp;从此夏三往来不绝虽有个年老的门上人,知是舅爷,也不常回,从此生出无限风波,这是后话不表
&esp;&esp;一日薛蟠有信寄回,薛姨妈打开叫宝钗看时,上写:
&esp;&esp;男在县里也不受苦,母亲放心但昨日县里书办说,府
&esp;&esp;里已经准详,想是我们的情到了岂知府里详上去,道里反
&esp;&esp;驳下来亏得县里主文相公好,即刻做了回文顶上去了那
&esp;&esp;道里却把知县申饬&esp;&esp;现在道里要亲提,若一上去,又要吃苦必是道里没有托到母亲见字,快快托人求道爷去还叫
&esp;&esp;兄弟快来,&esp;&esp;不然就要解道银子短不得火速,火速薛姨妈听了,又哭了一场,自不必说薛蝌一面劝慰,一面说道:“事不宜迟。”薛姨妈没法,只得叫薛蝌到县照料,命人即便收拾行李,兑了银子,家人李祥本在那里照应的,薛蝌又同了一个当中伙计连夜起程
&esp;&esp;那时手忙脚乱,虽有下人办理,宝钗又恐他们思想不到,亲来帮着,直闹至四更才歇到底富家女子娇养惯的,心上又急,又苦劳了一会,晚上就发烧到了明日,汤水都吃不下&esp;&esp;莺儿去回了薛姨妈薛姨妈急来看时,只见宝钗满面通红,身如燔灼,话都不说&esp;&esp;薛姨妈慌了手脚,便哭得死去活来宝琴扶着劝薛姨妈秋菱也泪如泉涌,只管叫着宝钗不能说话,手也不能摇动,眼干鼻塞叫人请医调治,渐渐苏醒回来薛姨妈等大家略略放心&esp;&esp;早惊动荣宁两府的人,先是凤姐打发人送十香返魂丹来,随后王夫人又送至宝丹来&esp;&esp;贾母邢王二夫人以及尤氏等都打发丫头来问候,却都不叫宝玉知道一连治了七八天,&esp;&esp;终不见效,还是他自己想起冷香丸,吃了三丸,才得病好后来宝玉也知道了,因病好了,没有瞧去
&esp;&esp;那时薛蝌又有信回来,薛姨妈看了,怕宝钗耽忧,也不叫他知道自己来求王夫人,并述了一会子宝钗的病薛姨妈去后,王夫人又求贾政贾政道:“此事上头可托,底下难托,&esp;&esp;必须打点才好。”王夫人又提起宝钗的事来,因说道:“这孩子也苦了既是我家的人了,&esp;&esp;也该早些娶了过来才是,别叫他糟踏坏了身子。”贾政道:“我也是这么想但是他家乱忙,况且如今到了冬底,已经年近岁逼,不无各自要料理些家务今冬且放了定,明春再过礼,过了老太太的生日,就定日子娶你把这番话先告诉薛姨太太。”王夫人答应了到了明日,王夫人将贾政的话向薛姨妈述了薛姨妈想着也是到了饭后,&esp;&esp;王夫人陪着来到贾母房中,大家让了坐贾母道:“姨太太才过来?薛姨妈道:“还是昨儿过来的因为晚了,没得过来给老太太请安。”王夫人便把贾政昨夜所说的话向贾母述了一遍,贾母甚喜说着,宝玉进来了贾母便问道:“吃了饭了没有?宝玉道:“才打学房里回来,吃了要往学房里去,先见见老太太又听见说姨妈来了,过来给姨妈请请安因问:宝玉坐了坐,见薛姨妈情形不似从前亲热,虽是此刻没有心情,也不犯大家都不言语。”满腹猜疑,自往学中去了
&esp;&esp;晚间回来,都见过了,便往潇湘馆来掀帘进去,紫鹃接着,见里间屋内无人,宝玉道:“姑娘那里去了?紫鹃道:“上屋里去了知道姨太太过来,姑娘请安去了二爷没有到上屋里去么?宝玉道:鹃道:“不定。”宝玉往外便走刚出屋门,只见黛玉带着雪雁,冉冉而来宝玉道:“妹妹回来了。”缩身退步进来
&esp;&esp;黛玉进来,&esp;&esp;走入里间屋内,便请宝玉里头坐紫鹃拿了一件外罩换上,然后坐下,问道:“你上去看见姨妈没有?宝玉道:“见过了。”黛玉道:“姨妈说起我没有?宝玉道:“不但没有说起你,连见了我也不象先时亲热今日我问起宝姐姐病来,他不过笑了一笑,并不答言难道怪我这两天没有去瞧他么。”黛玉笑了一笑道:“你去瞧过没有?宝玉道:“头几天不知道,这两天知道了,也没有去。”黛玉道:“可不是。”宝玉道:“老太太不叫我去,太太也不叫我去,老爷又不叫我去,我如何敢去若是象从前这扇小门走得通的时候,要我一天瞧他十趟也不难如今把门堵了,要打前头过去,自然不便了。”黛玉道:“他那里知道这个原故。”宝玉道:“宝姐姐为人是最体谅我的。”黛玉道:“你不要自己打错了主意若论宝姐姐,更不体谅,又不是姨妈病,是宝姐姐病向来在园中,做诗赏花饮酒,&esp;&esp;何等热闹,如今隔开了,你看见他家里有事了,他病到那步田地,你象没事人一般,他怎么不恼呢。”宝玉道:“这样难道宝姐姐便不和我好了不成?黛玉道:“他和你好不好我却不知,我也不过是照理而论。”宝玉听了,瞪着眼呆了半晌黛玉看见宝玉这样光景,也不睬他,只是自己叫人添了香,又翻出书来细看了一会只见宝玉把眉一皱,&esp;&esp;把脚一跺道:“我想这个人生他做什么!天地间没有了我,倒也干净!黛玉道:“原是有了我,便有了人,有了人,便有无数的烦恼生出来,恐怖,颠倒,梦想,更有许多缠碍&esp;&esp;——才刚我说的都是顽话,你不过是看见姨妈没精打彩,如何便疑到宝姐姐身上去?&esp;&esp;姨妈过来原为他的官司事情心绪不宁,那里还来应酬你?都是你自己心上胡思乱想,钻入魔道里去了。”宝玉豁然开朗,笑道:“很是,很是你的性灵比我竟强远了,怨不得前年我生气的时候,你和我说过几句禅语,我实在对不上来我虽丈六金身,还借你一茎所化。”黛玉乘此机会说道:“我便问你一句话,你如何回答?宝玉盘着腿,合着手,闭着眼,嘘着嘴道:“讲来。”黛玉道:“宝姐姐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不和你好你怎么样?宝姐姐前儿和你好,如今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今儿和你好,后来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和他好他偏不和你好你怎么样?你不和他好他偏要和你好你怎么样?宝玉呆了半晌,忽然大笑道:“任凭弱水三千,我只取一瓢饮。”黛玉道:“瓢之漂水奈何?宝玉道:“非瓢漂水,水自流,瓢自漂耳!黛玉道:“水止珠沉,奈何?宝玉道:“禅心已作沾泥絮,&esp;&esp;莫向春风舞鹧鸪。”黛玉道:“禅门字数:7360
&esp;&esp;话说宝玉从潇湘馆出来,连忙问秋纹道:“老爷叫我作什么?秋纹笑道:“没有叫,袭人姐姐叫我请二爷,&esp;&esp;我怕你不来,才哄你的。”宝玉听了才把心放下,因说:“你们请我也罢了,何苦来唬我。”说着,回到怡红院内袭人便问道:“你这好半天到那里去了?&esp;&esp;宝玉道:“在林姑娘那边,说起薛姨妈宝姐姐的事来,便坐住了。”袭人又问道:“说些什么?宝玉将打禅语的话述了一遍袭人道:“你们再没个计较,正经说些家常闲话儿,&esp;&esp;或讲究些诗句,也是好的,怎么又说到禅语上了又不是和尚。”宝玉道:“你不知道,我们有我们的禅机,别人是插不下嘴去的。”袭人笑道:“你们参禅参翻了,又叫我们跟着打闷葫芦了&esp;&esp;宝玉道:“头里我也年纪小,他也孩子气,所以我说了不留神的话,他就恼了&esp;&esp;如今我也留神,他也没有恼的了只是他近来不常过来,我又念书,偶然到一处,&esp;&esp;好象生疏了似的。”袭人道:“原该这么着才是都长了几岁年纪了,怎么好意思还象小孩子时候的样子&esp;&esp;宝玉点头道:“我也知道如今且不用说那个我问你,老太太那里打发人来说什么来着没有?&esp;&esp;袭人道:“没有说什么。”宝玉道:“必是老太太忘了明儿不是十一月初一日么,&esp;&esp;年年老太太那里必是个老规矩,要办消寒会,齐打伙儿坐下喝酒说笑我今日已经在学房里告了假了,这会子没有信儿,明儿可是去不去呢?若去了呢,白白的告了假,若不去,老爷知道了又说我偷懒。”袭人道:“据我说,你竟是去的是&esp;&esp;才念的好些儿了,又想歇着依我说也该上紧些才好昨儿听见太太说,兰哥儿念书真好,他打学房里回来,还各自念书作文章,天天晚上弄到四更多天才睡你比他大多了,又是叔叔,倘或赶不上他,又叫老太太生气倒不如明儿早起去罢。”麝月道:“这样冷天,已经告了假又去,倒叫学房里说:既这么着就不该告假呀,显见的是告谎假脱滑儿依我说落得歇一天就是老太太忘记了,咱们这里就不消寒了么,咱们也闹个会儿不好么&esp;&esp;袭人道:“都是你起头儿,二爷更不肯去了。”麝月道:“我也是乐一天是一天,&esp;&esp;比不得你要好名儿,使唤一个月再多得二两银子!袭人啐道:“小蹄子,人家说正经话,你又来胡拉混扯的了。”麝月道:“我倒不是混拉扯,我是为你。”袭人道:“为我什么?&esp;&esp;麝月道:“二爷上学去了,你又该咕嘟着嘴想着,巴不得二爷早一刻儿回来,就有说有笑的了这会儿又假撇清,何苦呢!我都看见了。”
&esp;&esp;袭人正要骂他,只见老太太那里打发人来说道:“老太太说了,叫二爷明儿不用上学去呢明儿请了姨太太来给他解闷,只怕姑娘们都来,家里的史姑娘,邢姑娘,李姑娘们都请了,明儿来赴什么消寒会呢。”宝玉没有听完便喜欢道:“可不是,老太太最高兴的,&esp;&esp;明日不上学是过了明路的了。”袭人也便不言语了那丫头回去宝玉认真念了几天书,&esp;&esp;巴不得顽这一天又听见薛姨妈过来,想着宝姐姐自然也来心里喜欢,便说:“快睡罢,明日早些起来。”于是一夜无话到了次日,果然一早到老太太那里请了安,又到贾政王夫人那里请了安,回明了老太太今儿不叫上学,贾政也没言语,便慢慢退出来,&esp;&esp;走了几步便一溜烟跑到贾母房中见众人都没来,只有凤姐那边的奶妈子带了巧姐儿,跟着几个小丫头过来,给老太太请了安,说:“我妈妈先叫我来请安,陪着老太太说说话儿妈妈回来就来。”贾母笑道:“好孩子,我一早就起来了,等他们总不来,只有你二叔叔来了&esp;&esp;那奶妈子便说:“姑娘给你二叔叔请安。”宝玉也问了一声妞妞好?巧姐儿道:妈说,跟着李妈认了几年字,不知道我认得不认得我说都认得,我认给妈妈瞧妈妈说我瞎认,不信,说我一天尽子顽,那里认得我瞧着那些字也不要紧,就是那《女孝经》也是容易念的妈妈说我哄他,要请二叔叔得空儿的时候给我理理。”贾母听了,笑道:“好孩子,你妈妈是不认得字的,所以说你哄他明儿叫你二叔叔理给他瞧瞧,他就信了。”宝玉道:“你认了多少字了?巧姐儿道:“认了三千多字,念了一本lt;&esp;&esp;lt;女孝经》,半个月头里又上了《列女传》。”宝玉道:“你念了懂得吗?你要不懂,我倒是讲讲这个你听罢。”贾母道:“做叔叔的也该讲究给侄女听听。”宝玉道:“那文王后妃是不必说了,&esp;&esp;想来是知道的那姜后脱簪待罪,齐国的无盐虽丑,能安邦定国,是后妃里头的贤能的若说有才的,是曹大姑,班婕妤,蔡文姬,谢道韫诸人孟光的荆钗布裙,&esp;&esp;鲍宣妻的提瓮出汲,陶侃母的截发留宾,还有画荻教子的,这是不厌贫的那苦的里头,有乐昌公主破镜重圆,苏蕙的回文感主那孝的是更多了,木兰代父从军,曹娥投水寻父的尸首等类也多,我也说不得许多那个曹氏的引刀割鼻,是魏国的故事那守节的更多了,只好慢慢的讲若是那些艳的,王嫱,西子,樊素,小蛮,绛仙等妒的是秃妾发,&esp;&esp;怨洛神等类,也少文君,红拂是女中的……贾母听到这里,说:“够了,不用说了你讲的太多,他那里还记得呢。”巧姐儿道:“二叔叔才说的,也有念过的,也有没念过的&esp;&esp;念过的二叔叔一讲,我更知道了好些。”宝玉道:“那字是自然认得的了,不用再理明儿我还上学去呢。”巧姐儿道:“我还听见我妈妈昨儿说,我们家的小红头里是二叔叔那里的,&esp;&esp;我妈妈要了来,还没有补上人呢我妈妈想着要把什么柳家的五儿补上,&esp;&esp;不知二叔叔要不要。”宝玉听了更喜欢,笑着道:“你听你妈妈的话!要补谁就补谁罢咧,又问什么要不要呢。”因又向贾母笑道:“我瞧大妞妞这个小模样儿,又有这个聪明儿,只怕将来比凤姐姐还强呢,又比他认的字。”贾母道:“女孩儿家认得字呢也好,&esp;&esp;只是女工针黹倒是要紧的。”巧姐儿道:“我也跟着刘妈妈学着做呢,什么扎花儿咧,拉锁子,我虽弄不好,却也学着会做几针儿。”贾母道:“咱们这样人家固然不仗着自己做,&esp;&esp;但只到底知道些,日后才不受人家的拿捏。”巧姐儿答应着是,还要宝玉解说《列女传》,见宝玉呆呆的,也不敢再说
&esp;&esp;你道宝玉呆的是什么?&esp;&esp;只因柳五儿要进怡红院,头一次是他病了不能进来,第二次王夫人撵了晴雯,大凡有些姿色的,都不敢挑后来又在吴贵家看晴雯去,五儿跟着他妈给晴雯送东西去,见了一面,更觉娇娜妩媚今日亏得凤姐想着,叫他补入小红的窝儿,竟是喜出望外了所以呆呆的想他
&esp;&esp;贾母等着那些人,&esp;&esp;见这时候还不来,又叫丫头去请回来李纨同着他妹子,探春,惜春,史湘云,黛玉都来了,大家请了贾母的安众人厮见独有薛姨妈未到,贾母又叫请去果然姨妈带着宝琴过来宝玉请了安,问了好只不见宝钗,邢岫烟二人黛玉便问起宝姐姐为何不来?薛姨妈假说身上不好邢岫烟知道薛姨妈在坐,所以不来宝玉虽见宝钗不来,&esp;&esp;心中纳闷,因黛玉来了,便把想宝钗的心暂且搁开不多时,邢王二夫人也来了凤姐听见婆婆们先到了,自己不好落后,只得打发平儿先来告假,说是正要过来,&esp;&esp;因身上发热,过一回儿就来贾母道:“既是身上不好,不来也罢咱们这时候很该吃饭了。”丫头们把火盆往后挪了一挪儿,就在贾母榻前一溜摆下两桌,大家序次坐下吃了饭,依旧围炉闲谈,不须多赘
&esp;&esp;且说凤姐因何不来?&esp;&esp;头里为着倒比邢王二夫人迟了,不好意思,后来旺儿家的来回说:“迎姑娘那里打发人来请奶奶安,还说并没有到上头,只到奶奶这里来。”凤姐听了纳闷,不知又是什么事,便叫那人进来,问:“姑娘在家好?那人道:“有什么好的,奴才并不是姑娘打发来的,实在是司棋的母亲央我来求。”凤姐道:“司棋已经出去了,为什么来求我?那人道:“自从司棋出去,终日啼哭忽然那一日他表兄来了,他母亲见了,&esp;&esp;恨得什么似的,说他害了司棋,一把拉住要打那小子不敢言语谁知司棋听见了,&esp;&esp;急忙出来老着脸和他母亲道:我是为他出来的,我也恨他没良心如今他来了,&esp;&esp;妈要打他,不如勒死了我&039;他母亲骂他:不害臊的东西,你心里要怎么样?&039;司棋说道:&esp;&esp;一个女人配一个男人我一时失脚上了他的当,我就是他的人了,决不肯再失身给别人的我恨他为什么这样胆小,一身作事一身当,为什么要逃就是他一辈子不来了,&esp;&esp;我也一辈子不嫁人的妈要给我配人,我原拼着一死的今儿他来了,妈问他怎么样若是他不改心,我在妈跟前磕了头,只当是我死了,他到那里,我跟到那里,就是讨饭吃也是愿意的&esp;&esp;&039;他妈气得了不得,便哭着骂着说:你是我的女儿,我偏不给他,你敢怎么着&039;那知道那司棋这东西糊涂,便一头撞在墙上,把脑袋撞破,鲜血直流,竟死了他妈哭着救不过来,便要叫那小子偿命他表兄说道:你们不用着急我在外头原发了财,&esp;&esp;因想着他才回来的,心也算是真了你们若不信,只管瞧&039;说着,打怀里掏出一匣子金珠首饰来&esp;&esp;他妈妈看见了便心软了,说:你既有心,为什么总不言语?&039;他外甥道:大凡女人都是水性杨花,我若说有钱,他便是贪图银钱了如今他只为人,就是难得的&esp;&esp;我把金珠给你们,我去买棺盛殓他&039;那司棋的母亲接了东西,也不顾女孩儿了,便由着外甥去那里知道他外甥叫人抬了两口棺材来司棋的母亲看见诧异,说:&esp;&esp;怎么棺材要两口?&039;他外甥笑道:一口装不下,得两口才好&039;司棋的母亲见他外甥又不哭,&esp;&esp;只当是他心疼的傻了岂知他忙着把司棋收拾了,也不啼哭,眼错不见,把带的小刀子往脖子里一抹,也就抹死了司棋的母亲懊悔起来,倒哭得了不得如今坊上知道了,&esp;&esp;要报官他急了,央我来求奶奶说个人情,他再过来给奶奶磕头。”凤姐听了,诧异道:“那有这样傻丫头,偏偏的就碰见这个傻小子!怪不得那一天翻出那些东西来,&esp;&esp;他行睦锩皇氯怂频,敢只是这么个烈性孩子论起来,我也没这么大工夫管他这些闲事,&esp;&esp;但只你才说的叫人听着怪可怜见儿的也罢了,你回去告诉他,我和你二爷说,打发旺儿给他撕掳就是了。”凤姐打发那人去了,才过贾母这边来不提
&esp;&esp;且说贾政这日正与詹光下大棋,通局的输赢也差不多,单为着一只角儿死活未分,在那里打劫门上的小厮进来回道:“外面冯大爷要见老爷。”贾政道:“请进来。”小厮出去请了,冯紫英走进门来贾政即忙迎着冯紫英进来,在书房中坐下,见是下棋,便道:“只管下棋,我来观局。”詹光笑道:“晚生的棋是不堪瞧的。”冯紫英道:“好说,请下罢。”贾政道:“有什么事么?冯紫英道:“没有什么话老伯只管下棋,我也学几着儿。”贾政向詹光道:“冯大爷是我们相好的,既没事,我们索性下完了这一局再说话儿冯大爷在旁边瞧着。”冯紫英道:“下采不下采?詹光道:“下采的。”冯紫英道:“下采的是不好多嘴的&esp;&esp;贾政道:“多嘴也不妨,横竖他输了十来两银子,终久是不拿出来的往后只好罚他做东便了。”詹光笑道:“这倒使得。”冯紫英道:“老伯和詹公对下么?贾政笑道:“从前对下,他输了,如今让他两个子儿,他又输了时常还要悔几着,不叫他悔他就急了&esp;&esp;詹光也笑道:“没有的事。”贾政道:“你试试瞧。”大家一面说笑,一面下完了做起棋来,詹光还了棋头,输了七个子儿冯紫英道:“这盘终吃亏在打劫里头老伯劫少,就便宜了。”
&esp;&esp;贾政对冯紫英道:“有罪,有罪咱们说话儿罢。”冯紫英道:“小侄与老伯久不见面,一来会会,二来因广西的同知进来引见,带了四种洋货,可以做得贡的一件是围屏,有二十四扇k子,都是紫檀雕刻的中间虽说不是玉,却是绝好的硝子石,石上镂出山水人物楼台花鸟等物一扇上有五六十个人,都是宫妆的女子,名为《汉宫春晓》人的眉目口鼻以及出手衣褶,&esp;&esp;刻得又清楚又细腻点缀布置都是好的我想尊府大观园中正厅上却可用得着还有一个钟表,有三尺多高,也是一个小童儿拿着时辰牌,到了什么时候他就报什么时辰&esp;&esp;里头也有些人在那里打十番的这是两件重笨的,却还没有拿来现在我带在这里两件却有些意思儿。”就在身边拿出一个锦匣子,见几重白锦裹着,揭开了锦子,第一层是一个玻璃盒子,里头金托子大红绉绸托底,上放着一颗桂圆大的珠子,&esp;&esp;光华耀目冯紫英道:“据说这就叫做母珠。”因叫拿一个盘儿来詹光即忙端过一个黑漆茶盘,&esp;&esp;道:“使得么?冯紫英道:“使得。”便又向怀里掏出一个白绢包儿,将包儿里的珠子都倒在盘子里散着,把那颗母珠搁在中间,将盘置于桌上看见那些小珠子儿滴溜滴溜滚到大珠身边来,一回儿把这颗大珠子抬高了,别处的小珠子一颗也不剩,都粘在大珠上詹光道:“这也奇怪。”贾政道:“这是有的,所以叫做母珠,原是珠之母。”那冯紫英又回头看着他跟来的小厮道:“那个匣子呢?那小厮赶忙捧过一个花梨木匣子来大家打开看时,原来匣内衬着虎纹锦,锦上叠着一束蓝纱詹光道:“这是什么东西?冯紫英道:“这叫做鲛绡帐。”在匣子里拿出来时,叠得长不满五寸,厚不上半寸,冯紫英一层一层的打开,打到十来层,已经桌上铺不下了冯紫英道:“你看里头还有两折,必得高屋里去才张得下这就是鲛丝所织,暑热天气张在堂屋里头,苍蝇蚊子一个不能进来,又轻又亮。”贾政道:“不用全打开,怕叠起来倒费事。”詹光便与冯紫英一层一层折好收拾&esp;&esp;冯紫英道:“这四件东西价儿也不很贵,两万银他就卖母珠一万,鲛绡帐五千,《汉宫春晓》与自鸣钟五千。”贾政道:“那里买得起。”冯紫英道:“你们是个国戚,难道宫里头用不着么?贾政道:“用得着的很多,只是那里有这些银子等我叫人拿进去给老太太瞧瞧。”冯紫英道:“很是。”
&esp;&esp;贾政便着人叫贾琏把这两件东西送到老太太那边去,并叫人请了邢王二夫人凤姐儿都来瞧着,又把两件东西一一试过贾琏道:“他还有两件:一件是围屏一件是乐钟&esp;&esp;共总要卖二万银子呢。”凤姐儿接着道:“东西自然是好的,但是那里有这些闲钱咱们又不比外任督抚要办贡我已经想了好些年了,象咱们这种人家,必得置些不动摇的根基才好,&esp;&esp;或是祭地,或是义庄,再置些坟屋往后子孙遇见不得意的事,还是点儿底子,&esp;&esp;不到一败涂地我的意思是这样,不知老太太老爷,太太们怎么样若是外头老爷们要买,只管买。”贾母与众人都说:“这话说的倒也是。”贾琏道:“还了他罢原是老爷叫我送给老太太瞧,为的是宫里好进谁说买来搁在家里?老太太还没开口,你便说了一大些丧气话!”
&esp;&esp;说着,便把两件东西拿了出去,告诉了贾政,说老太太不要便与冯紫英道:“这两件东西好可好,就只没银子我替你留心,有要买的人,我便送信给你去。”冯紫英只得收拾好,坐下说些闲话,没有兴头,就要起身贾政道:“你在我这里吃了晚饭去罢。”冯紫英道:“罢了,来了就叨扰老伯吗!贾政道:“说那里的话。”正说着,人回:“大老爷来了。”贾赦早已进来彼此相见,叙些寒温不一时摆上酒来,肴馔罗列,大家喝着酒至四五巡后,说起洋货的话,冯紫英道:“这种货本是难消的,除非要象尊府这种人家,还可消得,其余就难了。”贾政道:“这也不见得。”贾赦道:“我们家里也比不得从前了,这回儿也不过是个空门面。”冯紫英又问:“东府珍大爷可好么?我前儿见他,说起家常话儿来,&esp;&esp;提到他令郎续娶的媳妇,远不及头里那位秦氏奶奶了如今后娶的到底是那一家的,&esp;&esp;我也没有问起。”贾政道:“我们这个侄孙媳妇儿,也是这里大家,从前做过京畿道的胡老爷的女孩儿。”紫英道:“胡道长我是知道的但是他家教上也不怎么样也罢了,只要姑娘好就好。”
&esp;&esp;贾琏道:“听得内阁里人说起,贾雨村又要升了。”贾政道:“这也好,不知准不准。”贾琏道:“大约有意思的了。”冯紫英道:“我今儿从吏部里来,也听见这样说雨村老先生是贵本家不是?贾政道:“是。”冯紫英道:“是有服的还是无服的?贾政道:“说也话长&esp;&esp;他原籍是浙江湖州府人,流寓到苏州,甚不得意有个甄士隐和他相好,时常周济他&esp;&esp;以后中了进士,得了榜下知县,便娶了甄家的丫头如今的太太不是正配岂知甄士隐弄到零落不堪,没有找处雨村革了职以后,那时还与我家并未相识,只因舍妹丈林如海林公在扬州巡盐的时候,&esp;&esp;请他在家做西席,外甥女儿是他的学生因他有起复的信要进京来,&esp;&esp;恰好外甥女儿要上来探亲,林姑老爷便托他照应上来的,还有一封荐书,托我吹嘘吹嘘那时看他不错,大家常会岂知雨村也奇,我家世袭起,从代字辈下来,宁荣两宅人口房舍以及起居事宜,一概都明白,因此遂觉得亲热了。”因又笑说道:“几年门子也会钻了由知府推升转了御史,不过几年,升了吏部侍郎,署兵部尚书为着一件事降了三级,如今又要升了。”冯紫英道:“人世的荣枯,仕途的得失,终属难定。”贾政道:“象雨村算便宜的了还有我们差不多的人家就是甄家,从前一样功勋,一样的世袭,&esp;&esp;一样的起居,我们也是时常往来不多几年,他们进京来差人到我这里请安,还很热闹一回儿抄了原籍的家财,至今杳无音信,不知他近况若何,心下也着实惦记&esp;&esp;看了这样,你想做官的怕不怕?贾赦道:“咱们家是最没有事的。”冯紫英道:“果然,尊府是不怕的&esp;&esp;一则里头有贵妃照应,二则故旧好亲戚多,三则你家自老太太起至于少爷们,&esp;&esp;没有一个刁钻刻薄的。”贾政道:“虽无刁钻刻薄,却没有德行才情白白的衣租食税,&esp;&esp;那里当得起。”贾赦道:“咱们不用说这些话,大家吃酒罢。”大家又喝了几杯,摆上饭来&esp;&esp;吃毕,喝茶冯家的小厮走来轻轻的向紫英说了一句,冯紫英便要告辞了贾赦贾政道:“你说什么?小厮道:“外面下雪,早已下了梆子了。”贾政叫人看时,已是雪深一寸多了贾政道:“那两件东西你收拾好了么?冯紫英道:“收好了若尊府要用,价钱还自然让些。”贾政道:“我留神就是了。”紫英道:“我再听信罢天气冷,请罢,别送了。”贾赦贾政便命贾琏送了出去未知后事如何,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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