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一束光线恰从缝隙里射进来,照在素衣女子微红的眼圈与眉心火红的花钿上,她半阖眼,面容平静,可广袖下掩着的指尖却微微颤抖。
&esp;&esp;“公主”孟清词目露担忧,听着外头人群的喧闹叫嚷声,还有人怒骂着将烂菜叶子臭鸡蛋之类的东西掷向台上的囚犯,她从未来过这样的地方,今日是应嘉阳公主之请陪她前来,见到如此情形,脸色不由发了白。
&esp;&esp;她对裴瑾无感,可想到素日高傲冷峭的贵公子,如今被这般折辱,也不免有些戚然,何况,她并不敢看接下来血腥恐怖的场面。
&esp;&esp;嘉阳公主呢喃了一句,她的声音太小,清词并没有听清,只得凑到她耳旁:“公主想说什么?”
&esp;&esp;“阿词,本宫不想让他死。”一愣之下,嘉阳公主蓦然攥住了她的腕,力道大得让她发疼,她神情纠结:“本宫恨他,可本宫并不想杀了他。”
&esp;&esp;“阿词,我该怎么办?”
&esp;&esp;清词沉默,圣旨已下,岂能更改。
&esp;&esp;若真的不想杀他,那么,在萧珩设法为镇远侯府奔走之时,有无数的时刻可容嘉阳公主反悔,可公主的决然和冷漠,几乎让所有人都相信了,非一死不能消磨她对裴瑾的恨意。可往往,恨的极致亦是极致的爱。
&esp;&esp;清词眯眼看向正在天空中间的烈日色,轻声道:“还有三刻钟,公主若是此时进宫,或许还来得及。”
&esp;&esp;嘉阳公主总归是永徽帝的嫡亲姐姐,普天之下,能改变天子决定的,也只有她了。
&esp;&esp;嘉阳公主失魂落魄地松开她的手,清词看到她的唇被牙齿咬出深深的血痕,她的眸光变幻,显然内心正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esp;&esp;时间一分一分地流逝,而嘉阳公主仍未做出决定,公主从来不是一个犹豫不决的人,清词在旁,亦不知该说些什么。
&esp;&esp;于他们二人的情感,她只是局外人。
&esp;&esp;人群突然寂然无声,清词蓦然抬头,雪亮的刀光映着日色,晃入她的眼!
&esp;&esp;行刑的时辰到了!
&esp;&esp;清词心跳加快,忍不住抓住嘉阳公主的手,眼神亦透过纱帘看向那远在斩首台上的一众人犯。
&esp;&esp;公主的手,与她一般冰凉,身子却一动未动。
&esp;&esp;于这一刻,清词骤然明白,公主,始终是大周的公主,而不是为情所困的寻常女子。
&esp;&esp;她已经做了决定。
&esp;&esp;正在此时,一道玄衣人影蓦然挡在车窗前,挡住了她的视线,随即她听到萧珩低沉而冷厉的声音:“还不速速离开此地!”
&esp;&esp;车夫一鞭挥出,拉车的马吃痛飞奔,嘉阳公主似受不住这剧烈的晃动,脱力般地倚在车壁上,两行清泪从她脸上缓缓流下。
&esp;&esp;她未发一言,可那种痛彻心肺的悲伤,却无声地流淌,弥漫在狭小的车厢里。
&esp;&esp;
&esp;&esp;清词从噩梦中惊醒,出了一身冷汗,才发觉自己合衣睡在榻上,室内残烛虽未燃尽,可烛光只剩微弱的一息,在纱幔上摇曳幢幢光影。
&esp;&esp;她白日并未亲眼见裴瑾人头落地的惨状,可那臆想出的情形却入了她的梦,枕衾一侧冰凉,萧珩今日命人将她和嘉阳公主送回,自己却直到现在也未回府,她等了他许久,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esp;&esp;这一醒,便再无了睡意。
&esp;&esp;清词披衣走到窗前,一钩冷月挂在梢头,漠然看这人世间的悲欢离合,桂子的香气浮动在清寒的月光下。
&esp;&esp;原来,仲秋不觉已经过了。
&esp;&esp;院中传来推门的声音,清词急步走到门口,果然见到萧珩徐徐步上台阶,月色在他身后拉下颀长的影子,两人视线交汇,她从他的脸上看到掩不住的疲惫。
&esp;&esp;“怎么还没睡?”他问,声音有些粗哑。其实看向她,他第一句便是想要责备她为何去那种地方,可想到嘉阳公主,又不由觉得多此一问,去都去了。于是话到唇边,便换了问法。
&esp;&esp;“睡不着,也放心不下你。”
&esp;&esp;萧珩欲言又止,走到屋子正中的圆桌上,倒了杯冷茶一气灌了下去。
&esp;&esp;清词安静地站在一旁,萧珩虽是武将,可自幼所受的教养,让他一举一动,都是侯府公子的优雅,她还从未见过他这么不讲究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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