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里有些奇怪,也隐约有些不好的感觉让我不想留在屋里,推开了院门,发现戏班子所租住的这几个院落都很安静,不若以往耍刀弄剑、吊嗓子、念道白地乱成一团。
正想着是不是要出去看看,忽然前面的院门有被打开的声音,我心里一急,四下瞅瞅,看见侧面有一扇坏了的院门正斜靠在墙角儿,我忙踮着脚藏了进去。没过一会儿,那个兰儿跑了进来,直向我的屋子冲了进去。
不一会儿看她推门出来,我忙缩好,闭住了呼吸,“赵大哥,她不见了,这可怎么办,我再去找找。”兰儿有些气急败坏的声音响了起来。
“不用了,官兵马上就到了,你赶紧走吧。”赵凤初清亮的声音响了起来,声音听着离我有段距离。我一怔,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方才我怎么没看见他,转念一想,这些人都有轻功,我没听见倒也正常。
“可是……”兰儿还要说些什么,也不知道赵凤初是什么表情,总之兰儿没了声音,过了一会儿才听她有些哽咽地说,“那我先走了,你千万要小心,我在教坊等你。”
“嗯。”赵凤初淡淡地应了一声。
听着兰儿仿佛跺了跺脚,转身走了,我觉得自己憋气憋得都快要晕过去了,可是又听不到赵凤初走开的声音,我也不敢乱动。正盘算着这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呀,院门一响,一个有些急促的脚步声响起,“希福,你怎么来了?”赵凤初低低地说了一句。
一个有些低沉的男声一笑,“装模作样地放那些乱党们走而不让他们发觉,也不是件容易的事儿。”接着他声音一肃,“那件事儿怎么样了?”我心一沉,这个声音虽然听得不多,可是我却是记得清清楚楚的。佟希福,是冬莲的心上人,更是八爷的亲信。
“咱们先离开这儿再说,”赵凤初压低了嗓门,“万一被人看见就不好了。”
佟希福轻声说:“也好。”接着他又笑谑了一句,“你的胆子好像变小了,不像当初徒手搏虎的勇士了,不是唱戏唱的吧,济尔海。”
“胡说些什么,快走吧。”赵凤初沉声回了一句,他好像很匆忙,一直在赶着佟希福走。
听着他们的声音越行越远,我僵直在门板后又等了会儿,才缓缓地挪了出来,顺着墙壁溜坐了下去。我不是没想过赵凤初在玩间谍的把戏,可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是满人,一时间脑子乱糟糟的,自以为想明白的事情都被刚才发生的一切给推翻了。我愣坐了会儿,突然反应过来现在不是发呆的时候,不论方才是不是他有意放我一马,这会儿八爷的人马就在外面,要是落入他的手里……我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忙翻身站起,一时间只觉得心跳得厉害,呼吸也乱得仿佛在跳快步舞。
四周乱瞅的时候突然想起前天小六说我屋子背靠的是一座小山,里面有好些野兔云云。现在正门肯定不能走,后门估计也被封了严实,我忙退回到自己的院落往后看,房子后面果然是隆起的小山脊。现在只剩下华山一条路了,我一咬牙,把衣襟儿别在裤腰里,踩着屋角的柴堆努力上房。千辛万苦终于攀了上来,我尽量放松地伏在上面,天晓得这种茅草房子承重是多少,我虽不胖,可是……
正想着怎么往后面的山坡爬去,院门“哗啦”一声,已被人一脚踢开了,一堆穿着号褂子的兵卒冲了进来,一阵鸡犬不宁之后,周老板被人带了出来。我悄悄地探了点头往下看了看,这才看见周老板他们那群人早就被绑在了众人住的大房里。
见有兵卒向我这儿跑来,我忙缩回了头,就听见身下的房子里面是叮咣乱响。过了一会儿,“去跟佟大人回,这里确实没人在。”一个兵卒低声说道,却是一口地道的京片子。我越发缩紧了身子,只觉得心里凉津津的,闭紧了眼,心里玩命地祈祷着,但愿这房子能撑得住我,千万别有人想到房顶上来看一看……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嗯?”一个声音响了起来,却是当地的口音。就听周老板哭天抹泪,指天发誓说不关他的事儿,然后又不停地念叨着他死定了什么的……那当官的不耐烦起来,一声腰刀出鞘的声音,“你要是再鸡猫子鬼叫,老子要你的命,说,这谁的屋子,你的?”周老板立马没了声音,只呜呜了两声。
我暗暗地想,若是想让他们死,赵凤初早就可以悄悄地把他们灭了口,没必要搞得动静这么大,现在这样倒仿佛在做给什么人看似的,看来一时半会儿的这周老板还死不了。正想着,就听到“咣啷”一声,那当官的鬼叫了一声:“他奶奶的,你这个混蛋,敢弄个屎盆子给老子。”我一愣,这才想起了方才周老板说小六怎样怎样的,“嗤——”我忍不住笑了出来,忙伸手握住了嘴,看来周老板这回是真的死定了。一阵脚步声响,听着这些个兵卒都奔着那个当官的去了,我悄悄地往后挪了挪。
看来这房顶还算结实,正想着要不要现在就往后爬,以免一会儿有人真的爬上来就糟了,可又怕有人看见。正犹豫着,身后突然传来“嘎吱”一声,我大惊,正要回过头去,一只手伸了过来,一把捂住了我的嘴……
红粉
第九章
下意识的尖叫被生生憋了回去,我瞪大了眼睛,一股股的热气从翕张的鼻翼急促地喷出,一张端正又不失英气的脸庞瞬时映入眼底……隐隐只觉得这张脸好像似曾相识。见我满眼的惊惶,他微微凑近到我的耳边,声音压得极低,“您别怕,奴才瑞宽,是四爷的人。”
我一愣,瑞宽……好像是那日在七爷府门前过来问话儿的那个侍卫首领,后来也曾见过的。仔细地打量了他一下,虽然当时看得不是很清楚,但还是可以认得出来。我命令自己放松下来,又冲他微微地点了点头。
他见我示意明白,轻轻地放开了手,又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悄悄地往前挪了一点儿,向兵卒们集中所在的地方张望了一下。正房那边依然在喧闹着,听着仿佛兵卒们在盘问着些什么,高声喝问与哭叫讨饶声交织成一片。
瑞宽回过头来,对我轻轻摆了摆手让我待在原地,他先低着身子往房后退去,眼见他半截身子没入房后,低下头仿佛跟谁说了句什么,又抬头示意我过去。我咽了口干沫,尽量悄无声息地移动着,至于样子好不好看,现在却是顾不得了。一点一点好不容易蹭了过去,扒着后房檐儿才看见瑞宽站在了一把梯子上,底下有两个人正牢牢地扶着。我忍不住咧了咧嘴,看来他们想得还真周到,知道我不会高来低去的功夫。转而又想到若是他们没来,我自己一个人想要下去还真不是件容易事儿。
瑞宽不知道我在胡思乱想些什么,见我过了来,先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臂,进而将我整个人慢慢地拉了过来,低声说了句:“奴才失礼了。”就将我半抱了起来放在肩头,然后小心地下了梯子。底下的两个人忙伸手扶了瑞宽,直到他站定将我放了下来,那两个人才松手,没说话只是给我打了千儿。我忙得伸手虚扶了一下。瑞宽跟他们做了个眼色,那两个人点点头,转身朝山坡下的小树林里奔了过去。
“福晋,咱们这就走,有什么话儿等离开这儿再说。”瑞宽神态恭敬地弯腰说道。
我微微福了福身,低声说:“真是有劳了。”
他忙又弯了弯腰,“您折煞奴才了。”这才引着我往树林里走去。
没走多远,就听到了马匹的喷鼻声传来。我张望了一下,方才那两个人已经坐在马上了,一辆天青油布的马车就在他们身后静静地停着。瑞宽快走了两步,将脚蹬放好,又掀起了帘子。我忙也快走了两步,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去。
转回身儿正要坐好,一抬眼看见瑞宽一只手伸在空中,有些愣地正看着我。我不禁有些奇怪,可转念就想到方才自己上车的身手好像太麻利了些,我脸一红,干咳了一声,“这个,逃命要紧,咱们快走吧。”
瑞宽脸颊抽动了两下,一低头,没说什么就放下了车帘。只听见他轻喝了一声,马车晃晃荡荡地动了起来,马车里虽不豪华,却布置得很舒服。一股让我异常熟悉的檀香味隐约浮散在空气中,我做了个深呼吸,顺手拿过一旁的靠枕抱入了怀里,心里这才稍微觉得平安了些,一阵疲累传来,我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福晋,再过一会儿咱们就进皇城了。”瑞宽靠近马车朗声说道。
“我知道了。”我轻声应了一下。
冬日早上的北京城分外地安静,只有马车车轮压出的嘎吱生分外清晰。在路上走了整整三天,晓行夜宿,虽然瑞宽一直都是以我的舒适安全为第一位,但看得出来他心里是很着急返回京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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