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p;&esp;素芳苑的小楼上又复了安静,昨夜的残烛烧尽,灯捻躺在烛泪中,一股浓浓的烛香……
&esp;&esp;莞初坐在桌旁,看着对面的不速之客。她的脸色与前两日初到齐府时的红润喜人差之千里,此刻苍白少血、颓然无光,双眼发怔盯着前面朦朦透亮的窗纸,半天不眨一下,眸干涩却有种莫名的光亮,似是疲惫之极撑出的亢奋。莞初看着,不觉蹙了蹙眉,这是不得好眠,还是根本……就不曾入眠?
&esp;&esp;与这位表妹,莞初只在谨仁堂相交。许是从婆婆和姨妈那里听说她这嫂嫂做得尴尬,总往她身边凑,话里话外都会提及表哥如何如何。因着齐天睿曾交代莞初莫多言,文怡是姨妈姨丈的掌上明珠,比她哥哥那正经钱家长孙还要得宠,人蛮横,心思也鬼,免得露了什么话,惹人起疑。遂莞初十分听话地甘做一副不得宠的小媳妇模样,与文怡少亲近。
&esp;&esp;除此之外,莞初觉得那两位太太的亲疏与嫌恶倒还好应付,而这位身后的表妹却有一双不合女孩儿家的眼睛,冷静,狡黠,一旦没有笑意盯在人身上,就仿佛看穿了去,让人不得不疑心自己是否真的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把柄落在她手中,莫名不安。
&esp;&esp;一大清早来访,开门见山
&esp;&esp;……
&esp;&esp;暮昏时分,山上树荫浓密,将残剩的日头撕碎,落在树下小屋中越发阴暗。这原是冬日打猎人的歇脚之处,自从山上一处寺庙送子娘娘显灵后,从此香火极盛,人们纷至沓来将两旁都踩出了山路,栖息的野物越来越少,这屋子便废弃了。
&esp;&esp;谭沐秋站在房中,小烛灯座在竹桌上,将这一桌一椅一只竹榻的小屋照得朦朦一片。虽简陋,却十分干净,显是之前有人特意来打扫过;桌上一壶清茶,嗅着那苦涩的味道就知道是他平日饮场的苦叶水;不过是今日偶聚,那竹榻之上竟是铺了一床锦被、两只鸳鸯枕。
&esp;&esp;谭沐秋尽力克制自己不去想那床榻之用,身后人正如泣如诉,委委婉婉,那言语入耳,他的心肺都要炸!多年习武,一身无处宣泄的怒火已然聚在两只铁拳上……
&esp;&esp;“她”的信还揣在心口,两天来他寝食难安,总怕这时日已然拖延,累她受了委屈。今日早早赶来,这周遭树木一棵一棵从枝桠到叶子、形状与颜色都被一一记在心间,谁知好容易熬到日头西斜,远远而来,不是那朝思暮念之人,竟是这两年来的纠缠不休!失望与愤怒,任是这些年心如死水也翻起波涛,怒火,难以安置……
&esp;&esp;留下,为的是弄清楚莞初的笔迹怎会在她手中?他们的情意远胜男女之情,埋在心底,埋在宁府的后花园,这一生都割不断,又怎会落在旁人手中,任人要挟?究竟发生了何事?
&esp;&esp;“谭大哥……”她把这两年来的情痴与执念,从自己的心底抠出来,缓缓地化于他听,一字一句是泪,更是夜夜难眠的心血……“你曾劝我莫要再执拗,怎奈……我放得下自己的心,却放不下你。谭大哥,你跟我说你心有所属,我伤心,伤情,心里太羡慕那个女子,却也心疼你总算心又所依。无奈,只想着,有一日你迎娶佳人,从此我便近近地,在戏台下看着你;远远地,在戏台外看着你……你搬到了金陵,我也绝了心思,每日只悄悄地想你。可谁曾想,你心里那个人竟然……是我家表嫂……”
&esp;&esp;人世间的事就是这般不可预料,怎能想到这到,缠他缠到心燥不已的女子竟然就是齐天睿的两姨表妹,谭沐秋的眉头紧皱,一丝苦笑漫在眼中……
&esp;&esp;“不知谭大哥可知道,嫂嫂家与表哥家渊源久远,他两个的亲事十年前就已然定下。去冬,表哥守孝期满,迎娶了嫂嫂,两个人好是恩爱,连多年不曾回家之人都搬了回来,我姨妈一直盼着来年抱孙。谭大哥,你伤心,这滋味我最知道,可你也该明白,她走了,绝不会再回来了。你为何还不肯放过自己?”
&esp;&esp;泪水含在眼中,酸楚搅碎了心头,想痛痛快快地在他面前落,又不敢,文怡语声哽咽道,“……我劝你,我又何曾放得下?放不下,就不放,把她放在心里,一辈子珍念。只是……谭大哥,日子还长,你如何苦着自己?如今,你如日中天,可任是人前的喧闹与荣耀都扑不散你一个人的凄然,我看得见,也觉得出,实在心痛。谭大哥,我并非想强你所难,我只想做你身边端茶侍水之人,日行月走,相伴左右。你累了,能帮你卸下那身武靠;饿了,能为你做一碗羹汤……我不求旁的,只求相伴,谭大哥……”
&esp;&esp;看着窗外渐渐斑驳的树影,将最后一抹光亮没入漆黑的林中,谭沐秋长长吁了口气,“钱姑娘,你错了。”
&esp;&esp;她噙着泪,怔怔地看着那高大英挺的背影慢慢转过身,“我不知你是怎样探知我心底那个人是你表嫂,可有一桩,你错了,我与她的情意并非你所想,什么非她不娶,伤心欲绝,需待人疗伤陪伴。”说着,他清冷俊朗的脸庞竟是难得地现出微微一丝笑容,“我本无心,因她,才有心;此生,只要她活着,就是在陪着我。她能与夫君恩爱,我求之不得;瞧她好好儿地过,一展欢颜,就是我今生最重之事。”
&esp;&esp;从来没有与他这么近,朦胧的烛光,山野小屋,窗外树叶沙沙轻柔,却怎么都挡不住刺进她心窝的尖刃!他言语如冰寒,冷得彻骨,痛得她骨头都碎了……若是男女之情,一旦那贱人有了男人,他伤心也好,因妒生恨也罢,都会慢慢过去,可怎会是如此决然之情??那贱人是怎样给他下了蛊毒,竟是越过来男女之情,越过了生死……
&esp;&esp;她似垂死之人,苦苦哀求,“……谭大哥,我不在意你心里是谁,我只求……”
&esp;&esp;“不行。”谭沐秋轻声打断,“我身边搁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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